两人坐在学校的咖啡西餐厅里,默默相对,久久无言。黄芪问他:“小英,你什么时候回兰陵?”“我时间自由,什么时候都行。伤口刚好,医生让我一个月之内别干重活,我反正一个人在哪儿歇着都一样。你呢?你哪天走?”黄芪说:“签证还要过几天下来,然后再买机票,快则月底,慢则下月初吧。”沙周胤看着她说:“等你走了,我再回去。”“小英,以前每次分别都是我送你,这次换你去送我。”她闷闷地说,“让你也尝尝跟在车子后面跑的滋味。”“好,”他笑着说,“只要机场让进,我就跟在飞机后头跑。”他的手平摊在桌上,黄芪小心地伸手过去碰了碰,见他没反对,才轻轻握住他。“小芪,”他笑得有点苦涩,“以前我们虽然也总是分开,但我想去找你随时可以去,我这么想着,即使见不到你心里也踏实。但是现在你要出国……你第一次到了我去不了的地方,我连个护照都没有。”“你去不了,但我可以回来啊。什么时候你想我了,你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回来见你。”“别说傻话了,”他捏了捏她的手心,“这么老远,来回一趟机票好几万块呢,哪能说回来就回来。你不用记挂我,你现在读了研究生、出了国,在咱们镇上更出名了,有点什么动静大家全都知道。我会时不时回去听听八卦,就能听到你的消息了。”“小英……”黄芪低下头,感觉眼泪又要下来了。她的心口抵在桌子边缘,对面就是小英,她多想越过去扑到他怀里,抱着他腻着他,再也不分开了。沙周胤说:“你到了那边一个人,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想家。听说老外的饭很难吃的,你都不会自己做饭,真怕你会吃不惯。”黄芪扯开笑容说:“那肯定的,所以走之前我得把想吃的全都吃一遍,什么川菜湘菜粤菜鲁菜通通吃过来。小英,你陪我去吃。”“没问题,我请你。不过你可得收敛点,不许再吃到撑得走不动路了。”毕业本来就是饭局高度集中的时间,班里大部分人都留校读研,有些出国或者工作的,也趁这段时间请客。黄芪狠狠地胡吃海塞了一通,吃到看见学校附近的饭馆招牌就反胃。没有聚会的时候,沙周胤就来陪她,找那些胡同巷子里别具特色的小馆子换口味。他手术刚做完没多久,只能吃清淡的,大部分时候都是看着她吃。吃了一圈下来,沙周胤问她:“还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不?趁现在赶紧想,出去了就吃不着了。”其实真正让人念念不忘的哪是食物,而是食物寄托的情感,与之相关的人和事。黄芪看了看他,把那句“我特别想念你”咽回去,叹口气说:“以前喜欢重口味的,不爱吃家里的菜;现在外面饭馆吃多了,又有点想念妈妈和奶奶做的菜了。我想吃我妈做的笋干烧肉,你也很喜欢吧?还有奶奶做的白斩鸡,爸爸炖的排骨汤,爷爷……爷爷不会做饭,不过他种的那棵枇杷可好吃了,外面从来买不到那么好吃的。”说到枇杷,两人都想起去年就是因为一包枇杷重逢,然后才有了这一年的相处相恋。黄芪这几天吃多了大鱼大肉,一想起爷爷家枇杷那个酸酸甜甜的味道,口水泛滥愈发想念:“好想吃爷爷的枇杷啊……怎么办,我还没出国,就闹起乡愁来了。”怎么办,我还没和你分开,就闹起相思病来了。沙周胤说:“早说还能打电话让爷爷寄点过来,现在枇杷都过季下市了,就算剩下几个也不好吃了。”黄芪惨淡地笑了笑:“我就是说说而已。后天下午我就要上飞机了,寄过来也来不及。”他默默地低下头没说话。黄芪拉拉他的袖子:“小英,后天中午有几个同学给我饯行,然后送我去机场。你也要来哦,说好的看着我上飞机,你还要跟在后面追着跑呢。”“好。”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英很少郑重其事地承诺发誓,但是她知道只要他答应过的事都会记得很牢,都会尽力做到。这一年的夏天发生了很多事,毕业注定是分离的季节。黄芪大学毕业了,幸运地获得出国项目交流的机会;和她要好的白露瑶和冯希娣都出去工作,职位都不差;班里有三人出国八人工作,还有五个人去外校读研,以后天各一方再聚渺茫。出发前不久黄芪接到同福妈妈打来的电话,告知她同福早产生下一个女婴,所幸母女平安。同福给女儿起名思明,郑思明,跟她的外婆和妈妈姓,寓意她以后慎思明辨,做一个独立、坚强、清明睿智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