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了。”想了想,魏凌觉得沈让再生气,也不至于弄死自己,所以咬了咬牙,一脚踏了出去。“啊——!!!”失重的感觉让魏凌惊叫出声,这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21世纪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光,没有风,没有生命,他被整个世界隔离了起来,只能躲在黑暗之中,惴惴不安。下坠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察觉有什么东西接住了自己,魏凌的五感终于回归到了身上。这是一个绵软的东西,摸起来像棉花。魏凌扶着它,缓缓起身踩在地上,仰头朝着上面看去。沈让的那簇火苗实在太过微弱,魏凌眯着眼,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一点火星。这感觉,就好像隔着几万亿光年,看着一颗本就很小的星星,让人无力的很。魏凌不知道沈让为什么不提醒他这里是悬崖,而且他之前亲眼看着沈让弹出的那簇火苗,落在黑色的地上,慢慢熄灭。没道理他一跨出脚,平地就变成了万丈悬崖?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魏凌的注视,沈让指尖的那簇火苗再次熄灭了。天地,重新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魏凌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想要找个能够倚靠的东西。他对黑暗有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在21世纪的时候,为了克服这股恐惧,他经常在晚上关了灯,逼迫自己在夜色的笼罩下码字打游戏,甚至是看恐怖片。但那时候,不管多黑暗的环境,都会有一盏灯,一处光,或者一个人照亮着他,给他安全感,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而这一次,没有光,也没有人在他身边……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沈让不告诉他这是一处深渊?!直到脚下踩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魏凌才回过神来,摸索着去捡那个东西。他摸到坚|硬的外壳,然后是一排密密麻麻的东西,再然后,摸到了两个小孔,两个大孔……他想叫,但唤作理智的那根弦死死地压制着他的喉咙,不让他喊出声。魏凌收回手,往另一个方面踉踉跄跄地走去,终于在不久之后碰到了一面坚|硬又充满棱角的墙壁。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魏凌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努力呼吸,拼命催动体内的灵力,想要用灵力催生出一团火苗出来。“咯吱、咯吱。”火苗没有出现,耳边反而多出了几道诡异的声响,就好像骨骼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魏凌连忙召唤离形,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把离形召唤出来。他惊惧之下,从腰间摸出墨引,茫茫然地在身旁挥舞,唯恐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忽然窜出来给他致命一击。说出来实在有些可笑,作为一个修仙之人,魏凌竟然会怕黑,会害怕黑暗里那些丛生的低级魑魅魍魉。但他就是害怕。怕这种被黑暗吞噬,被全世界隔离的感觉。“咯吱、咯吱”的声音更近了,魏凌在黑暗里瞪大眼睛,不断地挥舞着墨引,期望这样做能够稍稍阻止一下那些东西的接近。“哈!”突然地,一声类似于超音波的东西灌进了魏凌的耳膜之中,让他眼前一晕,出现了短暂的失聪失明。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脚下渐渐出现一些赤色的光,从地表之下透出来,带着灼热的温度,似乎正在努力地往上面钻。魏凌浑身一紧,立刻就想要远离这片将要被火光吞噬的地表,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被吸附在了这处地表上,怎么都动不了分毫!!!魏凌微弯了身子,右手扣住背后的墙壁,试着将双脚抬起来。“呼——”“谁?!”很明显的呼吸声,魏凌绝对没听错!“呼噜——”又是一声呼噜,这一次,魏凌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他霍然回头,正对着一双大如灯笼墨绿色眼睛。“……啊!!!!!”惨厉的叫声在深渊里回荡,崖上的沈让心中一紧,差点控制不住地顺着声音跳下去。可他还是忍住了。崖下,长满碎石与枯骨的墙壁上,一张皱巴巴的大脸镶嵌其中。它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凌,硕大的鼻孔就在魏凌背后。魏凌猛地回过头,一边用左手摁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一边闭上眼,咬着牙,狠狠地吸气、呼气。猝不及防的,一股大力传来,魏凌被用力一带,身子从背对大脸的方向,变成了正对着大脸的方向。那张大脸上的嘴|巴,此时正缓缓地蠕动着、咀嚼着,似乎对于魏凌的血肉很满意。魏凌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想重新闭上眼,又怕闭上眼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便忍着痛,与那双大眼对视。大脸的鼻头耸了耸,将魏凌拉近一些,直接贴在了他的心口上。一股火焰味直冲入鼻。接着,大脸眼中涌出一股惊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张嘴咬住了魏凌的手臂,将他的皮肉连带着衣袖咬了下来,吞吃入腹。魏凌眼前一阵发晕,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会故意把他骗下来……是要他死吗?还是发现了他的身份,知道他不是真的卫凌?魏凌迷迷糊糊地想,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能够让沈让翻脸的理由了。——可即便知道了原因又如何呢?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再也不可能当面问沈让为什么了。在这里,他会被一个只有一张脸的怪物一点点吞进肚子里,然后死得窝囊又恶心。魏凌微微仰头,看着火光照不到的崖顶,哪怕眼睛已经被火光燎得疼痛不堪,还是不肯移开目光。赤色的火焰从地表下面烧上来,攀上魏凌的双脚,小腿,大|腿,然后是躯干,双臂,一直到头顶。魏凌仿佛闻到了自己身上烤焦的味道,灵魂里也被灌进一团团的火焰,拼命的燃烧着、疼痛着。在一片火光中,魏凌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这里,天地连接在一处,无边无际,一眼看不到尽头。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更没有太阳。这里是一种昏暗的色调,像湛蓝色的染缸被抹上了一层灰,脏兮兮的,却又带着一丝微光。湛蓝色是天的颜色,灰色是大地的颜色。天地之间不过数丈的高度。远处有一座山,那里坐着一个人,正在捏着一个泥人。他的神情很专注,一丝不苟地,好像手里的泥人是真正有生命的东西一般。魏凌看了他许久,看得忘了疼痛,忘了危险,忘了沈让,只记得山上的那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捏了一个又一个泥人,可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于是,他想把那些没有生命的泥人扔掉。可他似乎又有些舍不得。那人在犹豫之后,看到了魏凌的所在。片刻之后,一个又一个的泥人被丢进了魏凌的怀里。魏凌想和他说话,那人却好像看不到他似的,拨了拨他怀里的泥人,转身走了。魏凌皱眉,捏着泥人来回看了几遍,将自己身上的火引到泥人身上,又把泥人放回地上,看他们从泥人变成了陶人。时间慢慢流逝,那人再次回来了。他这次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女人很美。在变高的湛蓝色天空下,仿佛一朵带着清香的花朵,缓缓绽放、舞动。后来,他们有了孩子。随着那个孩子的哭声,魏凌脚下的泥人动了。魏凌惊讶,那个男人更加惊讶。接着,那男人开始和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围着他讨论、研究,将更多、更有趣的东西扔到他怀里,让他用火焰炙烤。魏凌仿佛一个木偶一样,来者不拒地把所有东西都烤了一遍。时光流逝,岁月无声。天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山川河流越来越多,天亮了,地黄了,泥人在这一片大地上生活,那个男人带着妻子、孩子,还有魏凌,一起去了一个又高又远的地方,不再住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