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通州码头。一众官员正在为南下回藩的靖南王世子耿精忠送行。半个月前,靖南王耿继茂上书朝廷,请求让其长子精忠能够回福建学习兵事。此事鳌拜相当慎重,在与遏必隆等人商议后,决定放耿精忠回福建。原因是耿继茂这些年对大清极为臣服,表现也极为老实,比之让朝廷甚是猜忌的吴三桂要让人放心的多。且这两年在与海贼郑氏集团作战中,耿继茂屡立功勋。去年十月,耿继茂同闽浙总督李率泰督兵渡海,攻克厦门,明郑军惊溃。今年三月,耿继茂复与李率泰、王进功及海澄公黄梧、水师提督施琅等统兵至八尺门,由海道拔铜山明郑军营,海贼郑经集舰数十远遁台湾,其余明郑军或斩或降,获战舰军器无算。至此,中国大陆除了西山残余明贼再无片土为明所据。有此战功,加上耿继茂另两个儿子仍留在京中,另外耿继茂奏折中说自己身体也越发不好,因此得早让世子熟悉藩务以应对台湾郑家威胁,鳌拜权衡再三同意了耿继茂所请。其实促使鳌拜这么爽快同意放人,还因了工部尚书济世的一句话:“耿家皆无胆鼠类,放这个世子回去将来也不会坏事。”济世何出此言?因为第一任靖南王也就是耿继茂的父亲耿仲明是被“逃人法”吓的上吊自杀的。如此无胆之人,其子孙又能有多大胆。加之福建又有闽浙总督李率泰坐镇,根本不虞耿家有不臣之心。遏必隆也认为应当准耿继茂所请,虽说朝野都疑忌那三个汉人藩王,但三个汉人藩王目前并没有走到一块,也就是吴、尚、耿三家不是一块铁板,尿不到一处。因此,有必要对三藩区别对待。实力最大的吴三桂肯定要重点提防,但实力较弱的尚、耿两家,则因适当“松绑”,一来可以让这两家对朝廷感恩戴德,二来也能告诉天下人大清并没有疑忌三藩之意。得知朝廷真放自己回藩,耿精忠着实怔了许久,继而长出一口气,忍不住对父亲派在自己身边的亲信曾养性道:“今日才知自由身之可贵。”尔后将此事通知自己在京的两个亲弟弟昭忠与聚忠。同大哥精忠一样,耿昭忠和聚忠也都是娶的满洲宗室贵女。不过大哥精忠娶的是豪格之女,即太宗孙女。而这两个兄弟却都是娶的太宗之兄阿巴泰的孙女。昭忠妻阿巴泰三子博洛之女,聚忠妻是阿巴泰四子、安亲王岳乐的女儿。兄弟二人还真应了工部尚书济世所言,就是为人十分胆小。平日里甚至都不愿意参加大哥精忠组织的“饭局”,也不与那些同在燕京为人质的“难兄难弟”走动。但这次大哥奉旨回福建学习兵事,兄弟二人还是特意过来送行。除朝廷一些按例前来的官员以及与耿家有旧之人外,送行的还有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对这个常常口出狂言甚至敢当街大骂满洲官员是“鞑子”的尚公爷,耿昭忠和耿聚忠皆是心中厌恶,也实是不明白大哥为何喜与这个疯子相交的。因而两兄弟在与大哥说了几句后就先坐车离开码头回京。耿精忠对此没说什么,尚之信见状却是哼了一声:“耿大,你这两个弟弟不成器,将来说不定还会害了你。”闻言,耿精忠笑了笑,并没有将尚之信的话放在心中,转而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广东。“你爹心里还有你,我那个爹”尚之信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继而岔开这话,叹了一声道:“孙老大去了广西,你又回福建学习兵事,这京中倒剩我孤家寡人一个,以后没的乐子可言喽。”耿精忠听后不由笑道:“不是还有吴家那位么。”“他?”尚之信冷笑一声:“这小子真把自己当额驸了,眼里哪有我这个疯汉酒鬼,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也不能这么说,那位可能明哲保身吧。”耿精忠知吴应熊这些年来不愿与他们亲近,当不是不喜他与尚之信,只是单纯避嫌而矣。便劝尚之信今后少喝些酒,免得酒后说些不该说的话。就上次当街殴打左副都御史莫洛这件事,要不是平南世子,朝廷能饶过他?“你我兄弟在京中十多年,别人不知我,伱还不知?”尚之信苦笑一声,“我若不装作这个鬼样子,怕是连吴应熊都不如了。”听了这话,耿精忠也是感同身受,不禁握住这位相交十年的好兄弟:“外人眼里我们这些世子好似尊贵万分,实则不过可怜的人质而矣。”“你还好,总算脱了这苦海,我却不知还要熬多久。行了,时辰差不多了,你赶紧上船走吧,到了福建替我问侯你爹一声。”在将耿精忠送上船后,尚之信于码头上犹是不舍的挥了挥手。站在船头上的耿精忠心情亦是复杂,一路情绪都很低沉,直至到了运河重镇济宁这才稍好些,便带人到城中逛了逛。路过文庙时还特意进去看了看,结果看到庙中供奉的孔夫子像竟然留着辫子,不由怒气冲冲的对陪同人员道:“圣人都是一幅奴才像,我中国真就没人了吗!”言罢,气乎乎的抬腿就走。把个文庙中另外几个瞻仰夫子像的秀才听的目瞪口呆,不知哪来的狂生在此大放厥词。好好的心情又被一个奴才像的圣人毁了,耿精忠着实有气,刚上船就见曾养性在等他,似有什么事,便问道:“是福建来信了么?”曾养性摇了摇头,朝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福建没有来信,只是我刚刚听船工说了个奇怪的事。”“什么事?”耿精忠有些好奇。曾养性道:“世子,船工说最近运河流传一个说法,说是天子分身火耳。”“天子分身火耳?”耿精忠听的一头雾水,“怎么讲?”“火耳者,耿也!”曾养性看着世子的眼神紧张之余,竟有一股炽热。:()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