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到现在,是觉得自己还有解释弥补的机会,她那样柔软,他哄好她,不要费多么大的功夫。但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她由身到心的排斥,她将他彻底否定,而糟糕的是,他居然寻不出什么再为自己辩驳的话。她躺在那里,不再有什么动作,可是好像离他有千里之遥。他心中发疼,又不知道还能拿她怎样,许久以后,憋出一句话来:“我就是这么坏。你不接受,也得接受。”反正,她想走,是不可能的。闹到后来,莹月睡着了。不管情况在她心中坏到了什么地步,她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总归是释放了出来,虽然是她极力避免的比较难看的方式,但,已经这样,那就这样吧。她疲惫不堪,也释去心事,就睡过去了。方寒霄起先没有发现,还绞尽脑汁在组织语言,这回他不敢张口就来了,而等他终于想好了怎么从头解释,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觉得她的呼吸渐渐变得规律。他:……他有点不可置信,伸手想晃一晃她确认,手悬在她肩膀上方,又停住了,他居然有点不敢。如果真睡了,他又给晃醒了怎么办。又跟他闹着要走了。还是让她睡吧,睡一觉醒来,也许就冷静一点了。……“奶奶,你们和好了吧。”晨光透过窗棂,石楠充满希望的声音响起来。莹月坐在妆台前梳头发,听见沉默了一下:“没有。”石楠想叹气,又忍住了,怕把莹月的心绪带得更坏。昨晚她们出去后,没敢走远,就在堂屋里坐着,听到里间传来类似打架的动静时,吓得手心都凉了,总算那动静持续时间不长,在她们快忍不住冒犯冲进去时,止住了。然后就很安静,似乎没事了,所以她现在才问了一句。这个时候,玉簪和另一个去提早饭的丫头回来了。玉簪脸色有点古怪,进来就把那丫头支走了,然后到莹月身边悄悄道:“奶奶,我们院门前多了人。”莹月没听懂:“什么?”“就是多了守着的人。”玉簪解释,“是两个婆子,我问了,她们倒也回答了,可回答得很怪,说是大爷让她们在这里的,奶奶如果要出门,她们也跟着一道出门伺候——大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一出?我们也不缺人啊。”石楠莫名:“难道还怕奶奶跑了?”她是脱口而出,说出口的时候,乃至觉得荒谬好笑,但跟莹月目光对上,她呆了:“——奶奶,真的?”莹月冷着脸站了起来。她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方寒霄已经不在了,她记得自己咬了他,但后来怎么样,她的记忆就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他是不肯让她走的——但没想到,是这么个不让她走法。从前他那些好,全不过是假象,真实的他,深沉冷酷又不讲道理。莹月往外走。玉簪石楠忙跟上去。门前果然多了两个不起眼的婆子,这种天气,也不嫌冷,挥着扫帚,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见到莹月出来,两人一齐丢下扫帚,上前陪笑行礼:“奶奶要出门?有什么东西,都可吩咐老婆子拿着。”这是真要跟着她的意思了。她们不过听令行事,莹月跟她们发不出火来,深吸了口气,一语不发,踩着微重的步子回去。说实话,对这个状况,玉簪石楠生不出气来,甚至还有点觉得——挺好的。但不敢说,她们是莹月这一边的,不能与主共荣辱吧,至少也不好意思叛逃到对面去。莹月不要出门,食不知味地用过早膳,发了一阵呆,不觉就坐到了书案面前去。她关于扬州案能做的准备都做好了,要不是出了这个事,她已经该动笔正式写起来了。这个当口,她心乱如麻,往书架里摸索,无意中把那叠纸张抽出来,愣了愣,慢慢翻着,一时居然看了进去。与那些写着玩的小文章不同,这许多跌宕起伏的剧情,被牵涉进去的所有人物如何安排,怎么才能繁而不乱,环环相扣,她本已想得差不多——就此搁弃,她前面所有的功夫就白费了。心情再怎样不好,日头照常升起,天并没有塌下来,她难道就要放弃自己的心血,只知沉迷颓废吗。那她才会把自己过得更不好吧。莹月铺纸磨墨。她还是想写,但换一种写法。原来她只是记事,现在这样她和方寒霄变成了这样——她决定把所有真实人物隐去,全部另编,事发时候托去前朝,只留下一个案件的框架。手里有事情全神贯注做着的时候,那些纷扰好像暂时褪去了一边,时间也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