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郡王今年十八岁,此刻歪在雕花隔窗下的罗汉床上,脸色苍白,眉目生得有些疏淡,遇刺至今已有半个多月,他看上去仍显得虚弱。他从床上被人扶着下来,行礼——于星诚身负皇差,手里有圣旨,该他先接旨。皇帝的圣旨里没说多少话,就简单抚慰了一下,又点明了于星诚是来查案的,让扬州地方及延平郡王都要配合。等这一套程序走完,延平郡王躺回了床上,就轮到于星诚等人向他行礼了。他抬了抬手,有气无力地道:“众位不必多礼,都坐罢。”说是都坐,有资格在他面前坐下的,其实也就于星诚一人,连陪同的蒋知府都是站着。这个点,延平郡王自己也要用饭,所以这一番说话时间不长,几句寒暄相叙过后,于星诚就退了出来,在蒋知府的安排下用了饭,洗了尘,小小休整了一下,下午辰光,重新来到了延平郡王的面前,这一回,是正式问话了。延平郡王遇刺的过程不复杂,九月下旬的一天里,郡王一行人行到了距着扬州城还有大约三十里左右的一处驿站附近,因当时天已黄昏,再往前走,就算赶到扬州城门也关了,所以便投宿进了驿站,在此暂做休整。就在当夜,一行使刀使枪的蒙面刺客杀了进来。护卫们当时大半已睡下,被惊醒后仓促应战,一边奋力保护郡王所住的屋子,一边向刺客喊话,报出郡王身份,又言说可以银钱相酬,试图惊走刺客。刺客们却是一概不应,郡王的身份既震慑不住对方,也无法以财帛动之,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冲着杀人来的,双方只得以命相搏。这伙刺客在数量上比不过护卫们,但他们在时间与地点的选择上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似乎早就在此踩好了点,在激战中,硬是越过了重重守卫,寻机伤到了延平郡王。不过护卫们也不是吃素的,在被惊起赶来的驿站驿丁的助战下,还是成功赶走了刺客,保住了郡王的性命,因为当时天色太晚,刺客们逃窜没入夜色中后,护卫们不便找寻,也怕是调虎离山,便未敢追击,只是将延平郡王团团保护好了,又分出一人来赶着去扬州城请大夫并向当地官府报信求助。于星诚聚精会神地听罢,先问道:“不知郡王的伤势可好些了吗?”延平郡王点头:“蒋知府替我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如今已是好了不少,只是仍需再养上一阵子,不便在路上奔波。”得到表扬的蒋知府又压不住笑容了,忙道:“都是郡王福大命大,那刺客再凶暴,也未能奈何得了郡王。下官这里,只是小小尽了一点心意。”他又感叹,“唉,宪台,您不知道,我那日才赶往城外去接郡王时,可是把我吓了一大跳,郡王当胸那么一道血淋淋的刀口划下来,差一点就——险,险哪!”延平郡王所受伤处倒不多,但地方确实凶险,当胸而下,若不是他拼命往后躲了一躲,这一刀就不是力竭而下,而是直接穿胸而过了。眼下延平郡王的伤处好好地包裹在衣裳内,于星诚不可能叫他脱下看一看——他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也看不出究竟,一句慰问过后,就问上了正题:“不知当日的刺客那边,可有伤亡?”延平郡王回道:“应当是有的,只是深夜之中,不能十分分辨清楚。”“他们一共大约有几人?全部撤走了吗?既有伤亡,可曾留下尸体?”延平郡王想了想,道:“我一直在屋里,只遭逢了一个杀进来的刺客,其他人我不曾亲见,据我的护卫及驿站的驿丁们所言,有说七八个的,有说十来个的,乃至有说几十个的——”延平郡王说着,苦笑了一下,笑容中掺着余悸,“到底多少,至今也弄不清楚。”于星诚皱了皱眉,七八个和几十个?这样的供词也差太远了吧。蒋知府在旁补充道:“宪台,下官不才,也召相关人等问过一回,确实乱糟糟的,说什么的都有,恐怕因着当时深夜,敌我难分,看不分明。”延平郡王接着道:“至于尸体,没有留下,也许纵是有,也叫他们带走了。”于星诚面色严肃起来,能严整到这个地步,尸体都不留下,那绝非一般匪徒了。“那么刺客留下的,只有那一支长枪吗?”延平郡王道:“还有两口刀,只是刀上并没有什么特殊标记。”蒋知府又补一句:“下官在奏章里不曾把刀列上去,因为当时事出紧急,一时没分辨出来刀是哪一方的,后来问过了护卫与驿丁,都说刀不是他们的,才确定也是刺客丢下的。下官想着如此恶性大案,朝廷必然要派钦差下来追查,如今刀与枪都封存在府库里,宪台若要查看,下官这就命人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