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笑声如蚊讷小声说了一句:“哪里是我同他生气……”
沈忆寒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还在继续劝和道:“那日岛上的事……我也听他提起几句,不是我说你,未免太过分了些,师伯虽严厉,往日待你也是好的,你即便不喜他的性情,也不必总是戳他的肺管子,师伯看着你我长大,情分不同外人,你们实在有什么不痛快的,若是拉不下脸来便叫我传话,只要能说通,别真伤了……咦?你方才说什么?”
常歌笑:“……”
常歌笑:“师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听说今日楚掌门要见你与云真人?”
沈忆寒一听他提起此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讶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常歌笑道:“你和云真人昨日如此招摇进城,谁能认不出,别说我知道,现在半个修界都知道了。”
沈忆寒:“……”
好像也是,一路行来他们都不曾易容,被人认出自然也不足为奇。
常歌笑继续道:“白河城如今是昆吾剑派管辖,守城弟子就这么放了你们进城,你可不知昨夜里就有不少各派修士和散修在城中仙府前聚集,要求给个说法呢。”
沈忆寒对此虽不算全无预料,还是不免微微蹙眉道:“给什么说法?昆吾剑派既还不曾将阿燃除名,他就还是昆吾弟子、登阳剑主,放自己人进城还要给他们说法?”
常歌笑道:“道理虽是如此,但师兄你可不知,你们失踪这半年,流言传成什么样了,这些人心有疑虑,自然非要个解释。”
流言传成什么样,沈忆寒倒也不是完全猜不出来。
无风还会起浪三尺,何况当日白河城中众目睽睽,阿燃魔化前仅凭小乘境,便已独步一隅,白河之战后,偌大修界之中,更是除了自己,再无人得知他的深浅。
登阳剑主或者陨落,或者魔化——变成一个全无神志的强大怪物,或许对大多数修士而言并无区别,这都意味着他会从此消失在玄门修士之中。
但他竟然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和从前无数次的身涉险境后一样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这却全然不同。
他们不知他如今是人是魔,是仙是妖,玄魔两道,他又到底襄助哪边,从前无字剑尊总是玄门诸派之中公认的、属于他们的最锐利的那柄剑,可一旦此云燃非彼云燃,哪怕只有一点他或许不再站在他们这边的可能……
与其说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结果,不如说如今的修界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常歌笑踌躇片刻,终于还是道:“师兄,你们此去与楚掌门相见,我只怕……在场的可能不止有昆吾剑修,若是云真人如今的情况,无法令诸派相信,倒不如……现在就离开白河城。”
“以你们如今之力,现在离开……还不是难事。”
沈忆寒听出他话中深意,微微一惊:“你是说……今日这场是鸿门宴”
自他师兄弟二人重逢,云燃在旁只是听着,一直沉默不言,此刻却道:“……掌门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常歌笑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云真人,楚掌门或许不是那样的人,你能打他的包票,可能打整个昆吾剑派的包票?若今日真的只有楚掌门要见你与师兄,这消息又是如何传出来,被我知道的?”
常歌笑寥寥数语之间,沈忆寒脑海中那个本已淡去许多的梦,却如惊鸿掠影般再次浮现——
鸿门宴……那个梦里也曾有过这样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昆吾数位太上剑主的见证之下,梦里的阿燃被认定就是勾结了洞神宫的尖细,也正是从这一日开始,登阳剑主光华璀璨的人生对那个梦中的云燃而言,彻底成为了往日旧影中的一潭幽梦,从那往后,留给他的只有被沉重的锁灵枷压在冰冷水牢之中无法挣脱的一副残躯。
沈忆寒从梦境的回忆之中猛然清醒回来,几个箭步冲到云燃面前,气息隐隐有些不稳:“阿燃……既然是鸿门宴,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云燃察觉他神情有异,握住沈忆寒的手,立刻发现他手心已经如水洗过一般,几乎全被冷汗浸湿。
“怎么了?”
沈忆寒摇了摇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却听云燃道:“不必担心,即便真是鸿门宴,我有自保之力。”
他说这话时,握着沈忆寒的大手温暖干燥,五指收拢,一道莹润的白色灵光拂过,带走了那些湿涔涔的汗水。
沈忆寒愣怔片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隽冷面容,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心道:“是了……我是被那该死的梦吓怕了,如今是现实,不是梦,就算是鸿门宴,我与阿燃如今也有自保之力,葛老头已经自食其果,就算昆吾剑派还有两个太上剑主,难道我便不能和他们拼命?这次,阿燃不会被锁在水牢,也绝不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心下既已安定,便回握住了云燃的手。
常歌笑本以为自己劝动了师兄,正准备等他师兄再劝动云真人,岂知这两人话锋一转,莫名其妙就摸起了手,而且大有一摸到底,摸个没完没了的阵仗,只好道:“师兄、云真人,你们不再考虑一下……”
“不必了。”
“不是自然最好,若真是鸿门宴,那便让我看看,东主究竟是谁。”
常歌笑苦劝无果,最后只能跟他们一同前去。
多个人也好,他们妙音宗虽然只是小派,但总归也是那玄门诸派的其中之一,况且若真的到了要拼哪边嘴多的地步,他这缺德师弟指不定就能一个顶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