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听及此处,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修界各个世家有大有小,虽说是家族,但只要大了,本质上与门派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有一层血缘关系罢了,论起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那是半点不比大门派中来得少的。
甚至越是庙小,妖风越大,越是池浅,王八越多,能分的东西太少了,才会急到彼此红眼打破头,故而常有听说某家某族的某某公子或者仙子,本是手足,却为了争继任家主之位闹得不可开交的。
这位严夫人看严氏家主原配的孩子不顺眼,想方设法的要将其送出去,那也不算奇怪。
沈忆寒正想及此处,忽然脑海中抓住了什么,呼吸一滞。
云燃道:“严公子骨轻神重,思绪杂多,并非适宜修习剑道的天资。”
李临山闻言,摇了摇头,道:“云真人所说,我如何看不出?诚然严公子天资是庸钝了些,性子也胆小,说起来不算多么好的材质,但以他的资质,学他们严氏家传的土遁、木遁之术,显然也比习剑合适的多的,严夫人当然不会不知,我原只以为她用心虽坏,也仅止于此,不过是怕小公子将来当真学出什么名堂,报复于她……谁知她真正目的,却比这还要狠毒百倍不止,竟是想赶尽杀绝,害了这孩子的性命!”
“还好这孩子机敏,不知怎的发现了他继母暗中吩咐家中死士,要在路上将他灭口,又想起他母亲有我这么个朋友,这才传讯来求我护他前往昆吾,若非如此,只怕此刻他已然尸骨无存了。”
说着叹了口气,道:“小小年纪,也是可怜。”
沈忆寒却顿了顿,道:“临山,你方才叫严公子阿柳,那严公子的大名……可是叫做严柳?”
李临山一愣,没想他留心这个做什么,只答道:“不错,正是叫作严柳。”
沈忆寒:“……”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梦中阿燃的三弟子,总算是出现了,难怪他方才觉得眼熟。
沈忆寒如今倒是不担心云燃还会将这位严公子收为弟子了,况且方才看云燃提起严柳,也全无惜才收徒之心,虽说那梦中阿燃收下这个三弟子,好像本来也是怜他身世可怜……
正想及此处,外头却传来一声惨叫。
沈忆寒听出这声音正是驻留在潮风城中,一名妙音宗弟子的声音,面色顿时一变,起身推门而出,果然不远处廊下一个黑袍人正掐着个身着雪青色妙音宗弟子常服的少女的脖颈。
那女弟子憋得面色通红,掌中灵光闪动,抬手击在黑袍人面门,然而却如泥牛入海般毫无作用,那黑袍人显然半点不曾为其所伤,手上劲力反而更大了几分,掐得那名女弟子眼白直往上翻。
沈忆寒自突破到化神后,也能将长乐剑剑意汇聚成罡,虽不比云燃的登阳剑罡那般势力刚猛,只需针尖般的一点,便可穿金洞玉、无坚不摧,但用来对付化神以下、甚至与他同境界的修士,却也已绰绰有余。
两道浅紫色剑罡精准无误的打在这黑袍人掐着那女弟子的右手虎口,那人却纹丝不动,竟连晃也没晃一下——
这种肉身强度,哪怕在专修炼体之术的高阶修士中,也是闻所未闻,也许只有传说中得了大功德、修得金刚不坏之身的佛修,才可比拟。
云燃手中那柄拂尘本是一件法器,平常看着虽与普通拂尘没什么区别,此刻乍然被他掷出,那拂尘却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飞至黑袍人身边,柄端白丝转瞬间已一圈圈缠住黑袍人掐着那女弟子的右手。
他口中默念了句什么,那拂尘便即往后猛地一拽,竟生生将黑袍人手拉得松了开来,被掐住得女弟子连连后退几步,剧烈的呛咳起来。
沈忆寒将鸳剑从笛身中拔出,飞身上前一剑剥落了那黑袍人的兜帽,但见眼前一张脸目上双眼不见瞳仁,只余眼白,嘴唇乌紫,皮肤下青色的血脉贲张可见——
李临山惊道:“这不是活人,是……是洞神宫的尸傀儡,难怪他的肉身如此强悍!”
他这话倒也不算武断。
魔修之中,修习炼尸之术的不在少数,如正道修士习剑、习刀、习音律、或者符术也分许多流派一样,魔修中即便是习鬼道的,路子也各不相同,有的炼尸为了看起来与活人无异,好做些下三滥的勾当,观之肤若凝脂、艳如桃李,更胜活人;有的所炼的尸傀儡,有简单灵智,一言概之可以当做主人不知疲倦的奴隶——
洞神宫则是尤擅激发其凶性,若尸身死者生前修为够强,怨气够重,甚至能将其炼化到肉身强悍如地阶法宝一般,水浸火烧,寻常灵刀灵剑之流,皆不可破。
有这种本事的,魔修当中也唯有洞神宫。
眼前这具尸傀儡,保守估计,生前境界只怕不会低于化神。
这样的尸傀儡,哪怕是与小乘修士,也有一战之力,甚至可以说是力压境界还未稳固的小乘修士的。
那傀儡嘶吼一声,伸爪朝沈忆寒抓来,难以想象,这傀儡看似如此沉重的身势,速度竟快如疾电,若是几个月前,只这一抓,恐怕就能轻而易举洞穿沈忆寒的心腑。
幸而他在芥子世界中,已将长乐剑的步法练得娴熟由心,几乎发自本能,脚下连点,立刻侧身避过。
云燃道:“沈濯!”
沈忆寒听出他声音中的失态,还未回答,云燃已将蘅芜振剑出鞘,飞身至他身前,沈忆寒还未看清,但见眼前一片黛色衣角拂过,下一刻那尸傀儡的一只手臂已经断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