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客、侍女与卫兵们的混乱后,随后而来的便是大臣要员,每一个过来的人先要来看一眼玉求瑕的尸体,然后尽力从惊异的眼神和表情中挤出生平最大的悲痛之色,此起彼伏地痛哭一场,又在周围的那些石柱间形成一个个小团体开始开小会。
后来来了一个穿得最花里胡哨的,一头银色假发上戴了一大片羽毛冠子,身上也有羽毛,还有各种臃肿的装饰,让他看起来像一只以“鸡毛”为主题的大蛋糕。“大蛋糕”似乎是领袖级的人物,他来了之后小团体们都聚拢过来,听“大蛋糕”发表了一通演讲后,人群便炸开了锅,随即便是混乱的争吵,与之前刺客造成的混乱不相上下,吵到后来还动了手,礼帽、手包和鞋子在空中乱飞,好一场极具舞台感的大闹剧。
一方唱罢一方登场,终结这一场闹剧的是另一场闹剧——搞宗教的来人了。他们都戴着非常非常高的帽子,穿着垂坠感极强的长袍,每个人都像一把笔直的折扇,与“大蛋糕”是两个方向的滑稽。
“大蛋糕”扶着歪掉的假发从打成一团的人堆里钻出来,大喝三声压住骚动,将“折扇”们往里请。
“折扇”们显然素有威严,大臣要员们也要给几分薄面,众人都闭嘴低头,为他们让出一条通往大床的路。
“折扇”们来到床边,为首的那个念了一串经文,然后俯身为玉求瑕合上半睁的眼睛。
玉求瑕死了几个小时,这时候才合上眼睛。
之后便是漫长的宗教仪式,哀乐、礼花、冗长的经文。刚还打成一团的贵族们这时又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再度失声痛哭。
可能葬礼的场地还在布置,玉求瑕一直没有被挪动,甚至那把刀还插在他的胸口上。
方思弄全程是木然的,他悬停在世界之外的深海里,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幕。
他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完全没有,他躺在玉求瑕的耳垂背面,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天渐渐黑了。
累够呛的贵族们纷纷离去,这里只剩下几个守着烛火的“折扇”。
夜幕降临,方思弄得到了很多可供阴影存在的角度,他飘到床顶上,从正面端详玉求瑕死去的容颜。
他好美,像一座死去的雪山。
方思弄想着,想降下去,想亲吻一下那两片死去的嘴唇。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暴喝:“阴影,离开元首的御体!”
方思弄循声转头,只看到一个跪坐在烛火旁的“折扇”忽然拔地而起,过高的帽子让整个人显得比例失调,站起来的样子像一只高耸的怪物,狰狞地朝他扑了过来!
方思弄下意识想躲,然而下一刻,那人消失了。
刹那间,都消失了,屋内的所有“折扇”和烛火,包括他们傍晚时分抬进来的棺材,都消失了。
方思弄还没回过神来,下一刻,他听见了一声悠长的呼吸,来自身下的人。
他转回头,看向玉求瑕的脸,看到他眉头微蹙、表情有些痛苦,似乎是呼吸艰难,但真的在呼吸。
他又去看玉求瑕的胸口,发现那里没有刀,也没有血。
什么情况?
他更懵了。是幻觉?是臆想?是梦?
可他连身体、连脑子都没有了,还能做梦?
还是说……玉求瑕真的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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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逐渐沁透穹顶上的天国画卷,玉求瑕在晨光中睫毛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方思弄蜷缩在床柱和帷幔交汇的夹角阴影中看到了这一幕,悬浮在世界之外的感觉终于彻底淡去,他好像又变回了自己——当然这么说起来就像个笑话一样,毕竟他现在连身体都没有。
天光越来越亮了,帷幔又是半透明的,床栏上逐渐待不下去,方思弄当然也可以选择像昨天一样待在玉求瑕后脑勺周围的阴影里,但今天他不想这样,他得去找线索,守着玉求瑕也没用,因为他完全没法干预这个世界的事情。
找到越多线索才有越大可能把玉求瑕救出去,昨天那种无力的感觉他没办法再经历一次了,他肯定会发疯。
感谢这栋建筑的建筑师,全用柱子和拱门分隔的形式给他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他几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