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两年里,我追问过他很多次你们分手的细由,终于有一次他不堪其扰向我吐露:在“爱”与“自我”之间,他选择“自我”。
这似乎是一个让所有人都只能望而却步的答案。
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他类似的宣言,但我作为一个局外人不得不指出:少听他鬼扯,完全是无稽之谈!
也许这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件事:在“爱”与“自己”之间,他从来没有选择过“自己”。
他选择的一直是“爱”。]
第140章幕间26
玉求瑕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但今天太阳很好,如同金丝一般笼罩世界,随着车辆的行驶他眼皮上的光芒在晃动中明灭,他在这阵光斑中看到了多年前的幻影。
还是二十岁的那一天,春光占据了记忆里的所有角落,方思弄在那一天向他表白,而他接受了。
现在回忆起那天的感受是很奇妙的,好像是站在一个分水岭上。
在那之前是方思弄长达两年的追求,有些举动夸张得让人发笑,简直不像是方思弄能做出来的;有一些又太执拗,让人觉得过犹不及,难免无趣。而那段路是跟他的前半段人生绑在一起的一条暗道,方思弄出现在了临近顶峰的这两年,于是漏下一点天光将这里照得能辨认出一些景物,虽然还是幽暗的冷色调。
而在这天之后,那个春日的暖光好像就顺着流进了以后的时光,让一切都逐渐变得毛茸茸、暖烘烘。
可悲的是他却在这中暖融之中感到了一种恐慌,觉得自己像一只泡在温水中的青蛙,即将失去存在的意义。
实话说现在回忆起来,在那天之前他对方思弄似乎没有过强烈的心动,更多的只是学长对一个颇有才华的学弟的欣赏。而他那一瞬间的首肯,更像是一种冲动,仿佛冥冥中有另一个灵魂降临在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做出了一个自己意料之外的回答。
也不是说不喜欢方思弄,只是那时候,他谁也不喜欢,连自己也不喜欢。那时他大三,考上电影学院以示对家族的反叛那劲儿已经过去,满脑子只想着要怎么完成人生中最后的那件大事了。
可鬼使神差的,他就那么同意了。
他不想让自己说的话像个笑话一样,便打算先跟方思弄处一处,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找个由头分手就完了。
结果没分掉。
跟他在一起之后的方思弄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一点错处找不出来,于是这个“找借口分手”的时间点被他一推再推,后来完全搁置。
当他猛然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完全陷了进去,成了那只濒死的青蛙,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
不能这样。
这大概是他跟青蛙最后的区别,他做了那个决定。
他永远要做自己的主宰,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命运由人掌握。
他必须要离开方思弄,必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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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暖树的信很长,方思弄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第一页纸。
而在第二页打头,他就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两个字:
[你曾问过我他是否在儿时遭受过虐待。
我当时没有回答,回去我思考了很久,意识到这是我思想里的一头大象,感谢你指出了它,也让我正视了它。
如果我非得回答不可,那我的答案恐怕是:是的。
虽然这种“虐待”在法律上很难被确证,它并非来自于身体上或任何肉眼可见的部分,而来自于心灵。
他的确从出生开始,就处于一种心灵的被凌虐当中。
我的姐姐,即玉求瑕的母亲曾亲口告诉过我,她必须培养他的仇恨,因为仇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心灵力量,它让哈姆雷特这个不谙世事的王子最终手刃了窃国者,也让克莱尔(1)带着十亿元回到了故乡……她认为玉求瑕也必须拥有这样的仇恨,才能在这种仇恨中生出冷静、机敏和绝处逢生的天分。
那是我姐姐的一次酒后失言,我想应是最接近真相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