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方思弄所在的方向,但他被高举在屋子最亮的灯光下,光太强烈,又被这群巨人们抱着转了十圈八圈的,本就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而且一个人从亮处看向暗处,因为眼睛受光的原因,本就有可能是看不清楚的。
他没能看到方思弄。
心脏在刀剑上挣扎着跳动了几下,就停止了。
他短暂的人生,还是在这个诡异世界里,仓促结束了。
桑滁没有看到方思弄,但他身在整个房间的视觉中心处,方思弄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清瘦的身体,因为光影的分割,显得更加嶙峋锋利,在白色的强光下,如同一具圣徒的骸骨。那一刻他幻化成了很多人,削薄的身体似乎回到了那个谈论星星的晚上,玉求瑕在烟雾中望向天际的眼神深邃遥远;年轻的面庞在强光中模糊,在某一个瞬间又似乎变成了蒲天白,那张脸上的茫然无措,像经年的子弹一样击中了方思弄,这个瞬间,他确证,他见过蒲天白这样的表情,茫然、惊惧、绝望……他必然见过,它太真实了。
但是是什么时候呢?蒲天白从来乐观天然,根本未曾如此绝望过。
“铛——铛——铛——”
忽然,巨大的钟声响彻天地,给方思弄本就一片狼藉的精神状况雪上加霜,他头疼欲裂,仿佛被人用锤子一下一下狠狠敲击在太阳穴。
他抱着脑袋跪倒在地,因而没有看完“仪式”最高潮的部分。
五个巨人经过一番堪称淫邪的交缠后,融合成了一只更大的巨人,长蛇一般的下身长宽都扩展了数倍,它直起身体,身上有十只手,一半的手中有死去的人类。
钟每响一声,都有一个人类被钉在天花板上。
血雨落下。
虽然每一个人类对巨人来说不过一只鸡,或一只猫的大小,但依然有非常多的血,合体的巨人站在血雨的正下方,陶醉无比,继续进行着不被人类理解的“仪式”。
钟声还在持续着,方思弄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倒在地上,用尽全力按住耳朵,却没有什么作用,钟声仿佛是在他的身体之内响起的。
是那个时钟,那个矗立在这个城市中央的时钟,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时钟是第一次响起。
时钟最基本的作用是度量时间,可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如此多的昼夜,这个时钟都无动于衷,而它响起的时刻,只能是另一个意义——特定时刻的提示。
说是这个世界的风俗也好,节日也罢,这个时刻,这个城市进行着多少场这样的仪式?
隔壁的樊好轻若蚊语地喃喃:“我们不会是……什么祭品吧?”
她和他一样,似乎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场“仪式”,但谁又知道这不是一场更长的折磨?
仪式持续了很久,结束的时候人类的血都流干了。
方思弄被白方块提着回“家”,放回“浴缸”,桑滁死亡瞬间的幻觉和钟声造成的影响还没有离开,他依然头晕目眩,无法站立,只能蜷缩在“浴缸”的角落里,死死抱着自己。
期间他又感觉有人在摸他,不,不是人,是那个恐怖的怪物,是白方块,它的皮肤好冷啊,像夜晚北方的沙地,没有丝毫血肉的感觉。
它们饲养人类,用人类的生命作为某种仪式的祭品,它们有着超高的文明,这简直太可怕了。
他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被触摸的感觉就消减了一些,但白方块察觉了他的紧绷,将他抱出了浴缸,放在平时“喂食”他的平台上,转头去准备他的“食物”。
他捂着喉咙干呕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幸死去了的新人女孩子说的话:我们就是猫。
是异族的宠物,在这些“主人”眼里,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会应激会惊惧,只用喂食一点东西就会好。
他没办法再接受接受这样的命运,他要么爆发要么灭亡。
这时,白方块转回身来,将装好食物的盘子放在他旁边,看着他干呕。
他什么也吐不出来,白方块给他吃的这种黑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一进入他的身体就被完全吸收了一样,他一点也吐不出来。
等他呕完,白方块给他擦了嘴,又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看着那一盘黑乎乎的胶状物,又想吐了。
他一脚踹翻了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