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求瑕此时已经坐在了床脚上,脑袋上忽然被罩了一层布,惊恐地抬头看去,与方思弄看了个大眼瞪小眼。
方思弄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记忆也都回到了迷迷糊糊的脑子里。
刚刚的这一串行为完全无法解释,就像是刻进骨髓里的本能。
下一刻,玉求瑕一言不发的,转回了头。
方思弄刚尴尬得起了一身冷汗,此时却乍然回暖,感觉全身毛孔都张开了,四肢尖端有点麻麻的。
但他只愣神了几秒钟,便接着给玉求瑕擦起了头发。
玉求瑕的头发长至腰际,天然色浅,细软如锦缎,跟他又糙又硬的头发很不一样,不擦干梳开的话很容易打结,天然是需要精心侍弄的发质。
他从发根开始一点一点地给人擦着,这件事他已经做过千百遍,但这里没有吹风机,他擦得更仔细。
很奇怪,在他这两年的设想中,他要是能再给玉求瑕擦头发,心中一定会激荡出万千感慨,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却很平静,脑子里安安宁宁的仿佛什么也没想。
在非常、非常安静的半个小时过去后,他的工作基本上要结束,已经擦到了发尾,玉求瑕忽然往后一倒,轻轻靠在了他的身上。
他依然没有过多的感受,又帮玉求瑕擦了擦鬓角残余的水珠,还提出一个问题打破了沉默:“你的记忆是不是也被强化了?今天我感觉你有点过目不忘呢?”
“嗯。”玉求瑕眼睛阖着,轻轻回答,“我被强化最多的就是视力和记忆。”
“好了。”方思弄的工作完成,不舍地又用手顺了顺他的长发,然后道,“去被窝里睡,你身上都冷了。”
玉求瑕就钻进了被子里。
方思弄则站起身抖开给玉求瑕擦头发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这衣服是他穿去万春华的酒会的,价格不菲,现在跟一张盐菜干一样,他也没有多心疼,只希望明天能干吧。
他又回头看了玉求瑕一眼,发现玉求瑕已经闭上眼睛睡了。
玉求瑕的皮肤非常白,现在看过去几乎都半透明了,使得他眼下的那两团清影非常显眼。
方思弄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检查了门窗、关上了灯,然后躺到了自己那张床上。
他知道玉求瑕没睡着,他甚至怀疑玉求瑕很可能一晚都不怎么能睡着,因为前两天他不管什么时候醒,玉求瑕都是醒着的,而且能立即察觉到他醒了,这说明那时候玉求瑕非常清醒。
他逼着自己躺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还好么?”
玉求瑕没有说话,但他听见他呼吸的节奏变了一下。
他便接着问:“还会做噩梦吗?”
过了很久,在他以为玉求瑕依然不会回答的时候,玉求瑕回答了。
“做。”
仅仅一个字,就让方思弄的心像被捅了一刀一样难受。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纠缠了他两年的梦里,窗外阴雨绵绵,榆树摇曳,窗台上横躺着那张写满了“死”字的字条。
他颤抖着又问:“还会……想去死吗?”
玉求瑕依然回答了,依然隔了很久:“偶尔。”
方思弄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他只觉得疼痛,全身都疼。
“睡吧。”玉求瑕道,“你再不睡,一会儿那东西闹起来你又睡不着。”
“那东西?”方思弄顺着他转移话题,“你是说每晚一直敲的那个?你知道那是什么了?”
“有一点想法。”玉求瑕的声音又软又轻,“先睡吧,明天再说。”
方思弄动了动疼痛的喉咙,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