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芙步入胡玉楼的雅间时,萧承烨和塔穆尔已经到了。摇曳的火焰映照在四壁的屏风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关上门,外面的喧嚣与吵杂似乎都被这方小小的雅间隔绝开来。
萧承烨端坐于桌前,眉宇间几分冷峻,见沉芙来了才缓和了几分。塔穆尔随意地倚在屏风旁,抱臂而立,嘴角的笑容依旧未曾褪去。仿佛沉芙没来之前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风暴。
沉芙径直走到主座,坐了下来,扫过桌上摊开的大梁与燎州的地形舆图。端起一旁的茶盅先抿了一口,语气轻松道:“萧大人,说说看,这回又是谁的八卦?”
“燎州节度使高成。”萧承烨沉声说道,“首先是募兵上的异常,数量远超平时的标准。这些新募的士兵大多未经严格训练,却都装备齐全,显然是为了迅速扩大军队规模。其次燎州各大粮仓的粮食储量激增,且数量过剩,也是远超常规的军需需求。”
萧承烨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道:“此外,高成在燎州城周围加固了大量城墙和防御设施,许多设施的修缮进度也比以往加快了数倍。”
沉芙了然于心,果然和原作一模一样。种种迹象表明,燎州节度使已经开始为叛乱做准备了。
“恐怕就是伽蓝给他的底气吧。那哈什图多半就藏身于他的衙署之内。”她手指轻点了一下舆图中燎州衙署的所在地大兴府,抬头对萧承烨说:“这些证据必须等到皇帝被挟持后,才可公之于众。”
萧承烨微微点头。
沉芙眉头又微微皱起,思索着下一步的安排:“我们要先解决粮草的问题。活捉哈什图必先把高成的叛乱解决了。但若没有足够的军需物资,即便调动兵力,也未必能有效应对。”
萧承烨一笑:“这有何难,以殿下长公主的权势和臣的朝堂私交,下道折子使唤几个户部和工部的人拨款调粮到附近藩镇便可。理由么,就说‘整修地方府库’。这也无需皇帝首肯。”
沉芙微微挑眉,原来她还真能依靠这些部门为自己办事,看来这一切远比她想的要简单得多——她刚才差点就忍不住要动用自己的小金库了。
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下面的就好办多了。
“等皇帝被挟持之后,本宫便可以利用长公主的身份代行皇权,迅速公布燎州节度使与伽蓝勾结谋反的证据,发兵镇压。”沉芙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决断。起草诏书,兵部奏准,枢密院批准,调动皇帝禁军曜霆卫和附近藩镇兵力……这些速度一定要快,绝不能给敌人反击之机。
沉芙的思绪稍微停滞了一下,她思忖着,既然要确保叛乱迅速平息,肯定需要一位英勇善战的将领坐镇。而裴谦之,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的人选。但紧接着,她的心中也浮现出一个疑问——他会听从她的指挥吗?
裴谦之如果认为沉瑾年有危险,他的第一反应恐怕是救援,而不是按计划行事。她所设想的迅速镇压叛乱,清除叛军,活捉哈什图的计划,在裴谦之的眼中,或许只是副本。在沉芙的观念中,这些在裴谦之心中恐怕远不及沉瑾年的安危重要。
正想着,站在一旁许久不说话的塔穆尔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你们谋划得倒是周全,但你们的目标是燎州,足足一千八百里,就算是附近节度,也至少八百里,兵贵神速啊。”
说着他坐下,斜倚在椅背上,嘴角笑意没有丝毫收敛。
萧承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蹙眉沉声道:“确实,以燎州的地势,急行军最快也需十一二天,若高成提前发难,我们的反应速度将成为最大的难题。”
塔穆尔并不急于回应萧承烨的担忧,眼神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手下的骑兵可行极限强行军,七日之内抵达燎州附近。”他停顿了一下,话语间流露出一股自然而然的从容,“理由嘛……就说军队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请求驻扎边境。反正沉瑾年已与我有嫌隙,这样的要求他应当不会反对。”
“如此甚好……”沉芙听了缓缓点头:“那就如此定下。你带兵先行埋伏,若皇帝有失,你也能暗中出手,先行救助。”
然后她微微侧身,看向萧承烨:“与‘沙刃’的联系怎么样了?他们对于围猎的挟持是如何计划的?”
萧承烨尚未开口,塔穆尔先笑道:“你们不可能通过区区几个细作真正得知‘沙刃’的计划。”
沉芙转头看向塔穆尔,塔穆尔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神色笃定。
萧承烨接过话:“他所言并非无理。那些细作只是‘沙刃’中最低等的一环,他的职责仅限于将情报传递出去,很少会收到来自‘沙刃’的详细信息。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确保互不暴露。不过已将殿下的意思传递过去了。”
沉芙听罢,点点头,心中却早已波涛汹涌。虽说一切看似完美,但她心里清楚,这里面每一步都充满不确定性,一旦出现任何意外,自己也只能随机应变,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叁人商定后,胡玉楼外已是夜深。离开时,沉芙刚要上马车,塔穆尔在她的身后拉住了她的手。
“当初说好了会常来,”塔穆尔低头看她,嘴角勾着笑,眼神却是深邃。他不紧不慢地说,“结果每次都带着外人。”
沉芙心中一动,轻轻抿唇。她看着塔穆尔那张眉目深邃的脸,“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她低声问道。
塔穆尔思索片刻:“叁日后。”
“叁日后,我会来胡玉楼为你饯行。”她认真地看他,说得很平静,但心中却已经隐约感觉到恍然若失。这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次相见。
塔穆尔没有说话,俯身抱了抱她,便放她上了车。
此时,萧承烨正好从胡玉楼出来,看到塔穆尔送走了沉芙,脚步一顿,眼中寒意微现。他走到塔穆尔身侧,语气冷硬:“塔穆尔殿下,对我大梁的局势如此关心,恐怕是另有所图?”
塔穆尔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浮现出一抹挑衅的弧度。他的目光再次飘向远去的马车:“萧大人多虑了,我塔穆尔心中所关心的,从始至终,只有长公主殿下一人。大梁,本就不在我眼里。”
不等萧承烨再开口,塔穆尔便抬步离开。萧承烨眼神阴冷地落在塔穆尔转身离去的背影上,仿佛要将那身影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