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景平在心疼、愤怒里咂摸出几分“幸好有我护住你”的庆幸自豪。
他转出屏风,仔细写下新方子,交给胡伯,嘱咐冷水发药,三碗水煎成一碗。
然后,他重新回床边守着,把脖子扭出个常人难弯出的角度,避开李爻身上的针,附耳在他胸腔上——刚刚那口血呛得不对劲,他生怕血被对方倒吸入肺,感染发炎。
可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出所以然,遂直起身来。
景平活动着脖子寻思:一会儿下了针,得帮他擦擦身子,再把衣裳都换了。
一转念,他暗骂自己实在是大意,光顾着晏初咳血,忘了他脚上的伤也不轻。
他回忆李爻走路姿势,确定他伤在右脚,轻轻揭开被子,将他袜子褪了,见他小腿的伤口包着药、脚踝肿得厉害,那根红绳当然不在了。
肿成这样,当机立断剪了没错。
针灸医治扭挫伤很有效果。
景平去打来温热的水,重新拿一副银针,坐回床边将李爻左脚袜子也脱去,被对方脚踝间熟悉的红绳撞了眼。
他愣了愣,一时辨不出是感动还是心疼。
他将这份珍重揣进心窝藏起来,仔仔细细给李爻热敷、落针、停针、又下针,拿药酒帮他揉脚伤。
午后,皇上旨意到,让康南王居府修养不必忧心政务军务,随之送来很多好药材。
景平面色淡素地把传旨公公送走,嫌弃地打量那堆药,运平两口气,忍住冲动、没迁怒好东西。将李爻能用到的药捡敛出来,让家人帮忙归置在他小药庐的明面。
一整日,李爻都在昏睡,入夜不负景平预料地发烧了。
高热爆发之后,他很不踏实,似乎总是要醒,又醒不过来,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地说胡话。
一会儿是“郑老师”,一会儿是“爷爷”,一会儿又念叨什么“蝎子”,细细碎碎、听不清整句说的什么。
景平怕他烧坏脑子,将屋里弄得很暖,敞开他的衣裳,一遍遍帮他用温凉的水擦身子降温。
消炎退热症的药嘴对嘴灌下去,折腾到后半夜,李爻烧得像火炭的体温才降下些。
但景平还是不放心,干脆将自己外衣也脱了,缩进被子贴着他,若他再烧起来,即刻就能知道。
李爻这会儿可能清晰了些,知道是景平抱他,意识朦胧地往对方怀里缩。
坚强迸散后的脆弱委实惹人怜。
料想康南王苦中作乐活蹦乱跳、一己之力照拂南晋半壁江山、边交手段刚中带巧、护佑百姓平安,可也终归会病、会伤、会冷……
他与寻常人有什么不同?
他只是习惯了没人依靠,咬紧牙关挺直脊梁,不知为谁撑起一片不负苍生。
景平这么想着,把人裹进怀里,轻轻叹了口气:你上辈子到底欠了赵家多少金银良田,真想去阎王殿翻出账本来替你还上。
这夜下了一场乍暖还寒的雨。
李爻发起病来呼吸声急促,不知比平时重多少。第一次,景平没觉得雨声惹他烦躁心忧,因为他发现李爻是喜欢听落雨声的,雨声淅沥得大一些,李爻的呼吸便随之平稳清畅些。二者相呼应,预料之外地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