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晌午,二人越过一处缓坡,登高俯瞰,发现前面不远处没路,原来的官道被滑坡坍塌的山体埋得死死的。
这是丝茶古道往信安城的必经路,从这地方开始蜿蜒数里都塌了,而古道主路的下一个分叉口极远,这么一来算是将整个信安城绕过去,商路彻底断了。
景平手搭凉棚往下看,见坍塌附近有窝棚,周围有劳工闲逛,却是不见干活的。
“昨日王爷下午过来,如他所料,劳工们是做戏给他看的。这些人多流民,很多连户籍都没有,多数时候只在周围闲坐,遇到有官家或陌生人路过,才起来做做样子。”松钗道。
景平皱了眉:“胡太守不管这事吗?为何还这般任由?”
松钗冷笑:“他自然是没有太好的法子了。本来官家招劳工,首选是有居所的贫苦户,那多是好人家,更甚拖家带口,只要工钱结算没问题,是会任劳任怨的。但这地方自灾后一共从城里招过三次工,每次往深处清理几日便会遇到新的坍塌,不仅前功尽弃,还死了很多人,官府光是赔钱,便好大一笔开支,”她叹息一声,“因为这事,不知损了多少人家的壮劳力,后来人们都说这是诅咒之地,也就渐渐招不上人了。百姓更加笃信这是天罚,城里的神君祠香火鼎盛,现在要挤爆了。”
事不交给驻军去做反而不奇怪,一来信安城的守军本就少,二来钱紧,若是死了官军,赔得更多。
景平看着塌开的一团糟乱,问道:“信安城向来以富庶著称,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放弃这片险地重辟一段地方修路不好么?官面拿不出钱吗?”
他二人俊男美女,骑在马上引人注目,边说话边往坡下走,已经离联排的窝棚很近了,来言去语自然有人听到。
有个劳工朗声笑:“官面的钱啊,当然早就败光了,要不就是藏起来了,听说越王哭没钱都哭到都城去了,可他无论能向皇上化缘多少钱财,也都是饱他一人私囊,干脆别回来了吧!”
旁边一人赶快拉他:“别乱讲,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呢!”
汉子怒道:“老子来就是为了工钱给得多,但前提是他得给啊,从大前天起就在这装腔作势地干活,却押着钱不给,谁还有功夫陪他们在这演戏?”
官家定是怕流民没定性,日结工钱有人半夜跑路,待到李爻来了,没处临时找人来演戏。
汉子是个大嗓门,吵吵得二里外都能听见。远处突然“啪”一声空鞭子响,有人高喝:“干活!干活!干活去!都把你们当爷爷供起来好不好!”
汉子似乎窝火很久了,火气往上窜起来便难轻易压下去,他扬声骂道:“现在没有官家来,装腔作势的给你先祖的在天之灵看吗?”
监工没想到有人敢公然叫嚣,眼神一冷,气冲冲地过来,扬鞭子冲汉子招呼。
汉子猝不及防没躲开,脸上着实挨了下,顿时起了条血檩子。
“乐意干就干,不乐意干快滚。”监工骂道。
也不知汉子是不疼还是不怕,半点不畏惧,眼看更怒了,像要冲上前跟监工动手。
身边工友忙扯他:“行了,不是为了来挣钱么,咱就做做样子,算很好了。”
汉子猛地挣开工友阻拦,怒目瞪着监工咆哮:“你把工钱结了,老子不干了!”
监工给气乐了:“来时跟你们说好了不能日结,现在你闹一闹就给你结钱走人,岂非是让他们都来学着跟你军爷闹,”他空甩一下鞭子,吼道,“都给我起来,看你们一个个懒的,全都干活去,懈怠半分就扣钱!一会儿官面来人,若是有人敢乱说,不仅没钱,命都别想要!”
多数人还是逆来顺受的,起身拎了工具准备去摆摆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