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走廊上,八卦和议论没长脚似的乱飞。
“那个林路深又犯事儿了……”
“这已经算不得什么新闻了吧,浪费公共资源!”
“前几个月他不是去做脑部手术了吗?手术失败了?”
“这次不一样。”
“我听说,他真的要被开除了。”
……
脑科学院,一间由会议室临时改造而成的审讯室里,林路深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愣,两只手被绑在椅背后面,细手腕上已然勒出红痕他却浑然无觉。
其实,从几个月前起,他的脑海里就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很神奇的念头。
尽管在外人眼里,林路深时常言行举止荒诞,令人费解;但他自己的大脑一直是相当清晰的——换言之,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至少以前是这样。
直到,陆原和利用芯片控制林路深。芯片在林路深的大脑里呆了十几年,他从来没有过任何反应,好的不好的都没有;但自从被陆原和折磨过后,他的大脑里开始突兀地出现一些没来由的想法。
起初林路深十分谨慎。他怀疑过这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芯片的副作用之类的,甚至有可能是陆原和折磨手段的一种,目的就是把自己逼疯。
在当时,面对陆原和通过芯片施加的折磨,林路深根本无力反抗。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甘于任陆原和摆布。
取出芯片固然冒险,但不取只会是死路一条。
“你确定想好了吗?”负责手术的医生再三确认道,“目前这项技术还不成熟,手术的结果无法确定。”
“最好的情况是芯片顺利取出,你恢复原始智商;最差的情况是……”医生清了清嗓子,“当场死亡。”
“你真的不需要再和陆……和家人商量一下?”
“不用。”林路深那会儿很瘦,受芯片、陆原和等重重因素影响,整个人气质十分阴郁,话也很少,轻飘飘的像一抹灰色的烟。
“我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不需要他人同意。还有,”林路深抬眸看了医生一眼,“如果被我发现我的隐私被损害——也就是我来做手术的事提前泄漏了出去,我保证你和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会失去这份工作,并且下半辈子再也干不了医生。”
用芯片折磨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当然是不会为人知晓的。正常人看到林路深瞒着陆原和切除芯片,只会以为是他又不管不顾地在闹脾气、或者单纯地脑子瓦特了。
医生原本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向陆原和通风报信,闻言汗都要下来了。他显然也听说过林路深并不好惹的传言,连忙支吾道,“怎、怎、怎么会呢……你放心,我有职业操守。”
林路深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做术前准备。他平日里就经常不上课,在宿舍、陆原和家、钟剑家四处乱窜,一个星期不出现也不算稀罕事,哪一拨人都会以为他窜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唯一会抓住林路深尾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
少年林路深是个看起来任性妄为,实际却很有主意的人。这点从他被林曼带走远远的,还能一步步爬回脑科学中心就可见一斑。
既然手术的后果无法确定,林路深就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和医生的看法不同,在林路深的心目中最糟糕的可能性并不是死亡,而是肉体活着、大脑却丧失了自主意识。
手术前的最后一晚,医生和护士该检查的检查、该嘱咐的嘱咐,个别话多的又多嘴问了句要不要找家属来陪同,被林路深一记无波无澜的眼刀杀了回去。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了林路深一人。他盘腿坐在病床上,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了一个本子、一支笔。
提笔打算为自己可能迎来的失智甚至死亡预先做些准备时,林路深发现最难的并非安排本身,而是安排给谁。
事实上,他只花了一小会儿功夫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很多选择,像是道路纵横交错却通通指向死胡同,无论怎么走,都只有一条路是能出去的,只有一个终点是能到达的。
李孤飞。
上次见面,还是绝交。
紧要关头时下意识的反应最不会骗人。林路深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一直都知道李孤飞的选择没有错、李孤飞不会真的背叛自己,而他对李孤飞的忿恨只是在面对不如意时蛮不讲理的发泄。
摊开本子的那一刻,林路深脸上还微微烫了些。似乎在自己的遗书上写下李孤飞三个字,就意味着他先低了头,对少年人来说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笔尖摩擦纸面,沙沙作响。林路深将李孤飞指定为自己的遗产继承人、和失去民事行为能力后的监护人;他希望李孤飞能将自己的骨灰抛进丹宁湖里,倘若他真的不幸在18岁就殒命了。
但骨灰抛向湖泊,墓碑却还是要立的。林路深自己给自己写好了墓志铭,那是他对自己一生的总结:「这里本该是故事的开头,却意外成了结局。」
一切准备妥当,林路深将写好的内容拍照,又录了一份视频,打包上传到云端;他把笔记本压在自己的枕头下,等着明天醒来后接受命运的裁决。
然而,那个突兀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这是第一次,林路深明确意识到那些不能解释的念头并非虚幻、而是真实存在的,尽管他完全不知其来处。
这些奇怪的念头让林路深本能地觉得,芯片本身就是存在问题的;他想要推翻陆原和,就要保存住证据——也就是自己大脑里的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