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纪忻”倒下了,明媚正好的阳光逐渐变成夸张刺目的古铜色,山丘开始流动,雁群纷纷坠落——而那一排小木屋,则变得模糊、晦暗,从棕色越变越黑、越变越黑,直到露出它深渊的模样。
“啊……啊……”林路深头疼欲裂,一个没站住,他跪倒在地。膝盖磕上锋利而不平的岩石,刺痛让他愈发清醒。
林路深一手撑地,密密麻麻的石子割破了他的手掌。他竭尽全力地站起,却头重脚轻。
向着深渊,林路深狂奔而去。可直跑到气喘吁吁、浑身脱力,他定睛一看,竟还是站在原地。
他和那深渊之间,隔着看不见的屏障,咫尺天涯。
四周天旋地转,他似乎听见了许多呐喊。无数个过往的碎片在他周身环绕——过去从不会消亡,只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回到你的生命里。
记忆尚未苏醒,可情感会从肌肉里先行复苏。
那是愤懑、愧疚、喊破嗓子都听不见声音的呐喊、撞得头破血流都冲不开南墙的无力。一张张过去的脸像幻灯片一样,在林路深脑海里回放,一张都看不清,可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认识其中的每一个人。
那是他的研究所,是他们所有人的南柯研究所。
林路深在绝大多数事情上都讲科学,可唯独这件事他全凭感情:这是全世界最好的研究所,他们一起加班、一起陪ai长大,一起站在夜深人静的南柯图形下,宣誓会将自己的全部职业生涯“献给宇宙精神”。
“林路深?林路深?”忽然之间,一双手扶住了林路深。
林路深半睁开无力的眼睛,“你是……?”
“什么玩意儿连我都不认识了?”纪忻满脸嫌弃,“我是纪忻啊。”
“你怎么在这儿?”
“胡闹也有个限度,第十审讯室是能随便进的吗?”
……
林路深皱着眉,半眯了下眼。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知道这是真正的纪忻。
纪忻也失忆过。他苏醒了,这也就意味着之前的“纪忻”再不能讲话。
司河的判断是对的。一个人的大脑里从没有两个声音同时开口。不知为何,人的主体意识和芯片意识似乎从来不能同屏出现。
林路深心被高高揪起,咚咚如鼓声般敲着。他隐隐感到,自己也许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你怎么了?”见林路深不说话,纪忻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了眼地上的钱思嘉,“我是没办法带你俩一起出去,大家一起祈祷李孤飞赶快来吧。”
“不过你到底为啥在这儿啊?”
“……”
林路深用力站好,不动声色地躲开纪忻的搀扶,做出一副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哎你这人——”纪忻好心被当驴肝肺,十分不满,“行我不管你了。”
倏忽之间,幽风裹着薄雾拂面而过。林路深站在雾气缭绕间,微微抬手,不一会儿就被团团裹住,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