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不饿?苗师傅一直准备着,等你随时醒来有的吃。”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哽。
“饿,要吃!”顾衍誉答得脆生,她看戴珺,眼里很柔,“你吃了吗?”
戴珺眸光一闪,他没有。
他其实过了意气用事、不管不顾的阶段,知道顾衍誉休养期间,他更该照顾好自己。但也是此番才体会到什么叫食不下咽。
午饭陪着父亲用了一点,放下碗筷他就忘了自己吃的是什么。晚饭则彻底免了,太医说她傍晚大概会醒,他就没有心思做任何其他事。
顾衍誉看穿,也不说破,只道:“那我们一起吃,生病了就是要吃很多才能好得很快。”
他重重“嗯”了一声。
戴珺这一让人传菜,府上就都知道顾衍誉醒了。
她隔着窗,看到外面围了好几层人。她对戴珺眨巴眨巴眼,戴珺会意,去招呼了众人。
大家都极有分寸,只有戴文嵩和管家夫妇走进来,她再一看,身后还跟着顾府的管家蒲叔,其他人都在外面,探着脑袋来瞧。她醒来是两府的大喜事,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欢喜,顾衍誉耳边听了不少令人舒心的吉利话。
顾衍誉叫了一声“爹”,戴大学士应她一声,险些落泪。
“嗳,醒了好,醒了好,饿了吧?先吃饭。”戴文嵩只会说这句,模样高兴又局促。
此时戴珺跟顾衍誉独处时那种发愣犯傻的劲儿没了,把众人都安排得明白。说少夫人醒来是喜事,为着照应得好,要厚赏府上众人,他亦同蒲良说:“燕安不便起身,由我越俎代庖一回,蒲叔回去后也请将好消息和赏银给到顾府众人,叫大家都安心。”
顾衍誉突然问:“府外,可有什么人在等?”
石管家夫妇对视一眼,微诧,然后回话:“少夫人竟像是算到了,是洛莲姑娘。她……说她就不进来了,也不必跟主人回报。若是少夫人醒来无恙,便告诉她一声。”
顾衍誉眼中微动:“那就有劳石叔,顺带告诉她,那天的琴弹得极好。”
食物也都摆好了,戴珺便打发了众人出去。
顾衍誉瞧着戴珺,笑道:“你跟从前,又有些不同。”
戴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只是发现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关于她的事,大大小小都想操心到。不食人间烟火,说白了是不操心,而心头有了挂念,就不一样了。他恨不能自己不做人了,是只老虎或者豹子都好,能把顾衍誉叼回窝里藏起来,时时刻刻守好了。
苗师傅准备了烤得酥烂的羊腿,外壳焦脆,入口即化,肉都分成了小块,方便她咬。又煨了松茸瘦肉粥,搭配好入口的小菜若干,还做了少放糖的雪梨马蹄糕。
顾衍誉不想在床上吃饭,戴珺把她抱到了榻上,一口一口地喂。
如果这一幕被太医瞧见,他大概会很困惑,顾衍誉皮外伤不少,但断不至于不能行动,这到底养的是什么伤呢?
她很给面子地吃了一根小羊腿一碗粥捎带半拉马蹄糕,剩下的都归了戴珺。
他此刻方觉出食物有滋味。
两人吃完让人来收拾干净,又添了新的香。
戴珺把她抱回床上。
顾衍誉说:“这两天我睡着,昏惑中能听到只言片语,只是不大清楚,也醒不过来。都发生了什么,还有人提到如玉怎么了,你也跟我说说。”
戴珺见她精神头确实是好,一时半会儿没有休息的意思,伺候着让她漱了口,擦干净嘴巴和手,再拣着要紧的同她讲。
大多在顾衍誉预料之内——刘理被皇帝默许了在皇城收拾这个烂摊子,如无意外,不久后他会成为皇城禁军新的首领,跟着来勤王的人也会成为新的皇城禁卫;
建安侯打的就是“功成身退”的主意,也不想再在皇帝面前碍眼,最有可能的安排是让他去苏埠整编驻军。犯了皇帝忌讳的这些禁军不会全杀了,降了的也不能再留于陵阳,早早投降的或许会整编到苏埠,剩下的去做苦役或者发配到险远之地;
至于大臣们,谋反一事牵连甚广,皇帝这两日均是罢朝,当初在殿上说过狠话的人现在家中怕是已经吓出毛病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自不必说。
街头巷尾传得最多的还是顾衍誉从苏埠带回救兵,又与谢长忠那震撼人心的一战。
戴珺递来一张展开的文稿,顾衍誉定睛一看,她从前知道的江城学派老学究,竟为此事做赋!并将她此举定调定得极高,称她以女子之身,将“侠义”和“忠义”都做到了极致,有龙虎之威。似这般论调还不在少数,有这些泰斗定调在前,民间各种戏说和童谣,方向也都十分一致,顾衍誉俨然成了在世女武神。
顾衍誉奇道:“这老头,从前我生辰想要他一幅墨宝,他说饿死不给我写呢。怎么……诶,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戴珺抚着她的后背,含笑,慢慢说来,“燕安,救驾之功,放在任何时候任何人身上都是天大的功绩,因此得到什么,也都是你为自己赢得的。”
顾衍誉心中微震。他一直都懂她在做什么。
当然也有她意料之外的事,比如如玉被绑走。
如玉机灵,被带走前套了不少话,再一结合石管家的描述,叫戴珺他们很快猜到对方是谁。他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去探查如玉的下落。自从局势逆转,愿意给戴家多卖些消息的人不在少数。
“目前怀疑人在临碧山庄,我已派人去倚翠楼报过信,让洛莲先不要着急。人在王家手中,他们最有可能以如玉为人质换取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如玉暂时就还安全。我们做好两手准备,一边等着他们上门开价,另一边得确定人在临碧山庄哪个位置,好一次把人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