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弘盛的眼中有不一样的神采:“这是何道理?”
“小喜子”欢喜道:“书里说,看一个普通人的为人处世,要看他周围的人如何评价他;看一个处高位者政绩的得失,看遥远的百姓是否受益于他;而看一个处高位者人心的得失,就看生死攸关之时,有没有人愿意为之赴死。”
聂弘盛笑了一声,那是一个听了什么孩子话之后的笑,令他展颜,却没有很往心里去。
他耳边是喊杀声,鼻腔中被血腥气填满,恭维给他带来的宽慰到底有限,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不经伪装的惆怅:“可是……带人围杀我的那一个,就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将军呢。他想要我的命。”
“可是,这是不一样的呀。”她的反应快极了,“他才没有在生死攸关时做出决定,他手里握着太多便利的好处,有五十分的贪婪和野心,只要有一分决心,就能促使他做出背叛的决定。而现在保护您,愿意为您而死的人,他们手里什么也没有,也不知能得到什么,是真正的生死攸关之时,他们要付出百倍的勇气才能拿起刀去战斗。”
聂弘盛稍稍愣了一下,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荣顺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却听得聂弘盛感慨了一句“是,他们很勇敢。”
这位帝王眼中方才升起的思虑渐次消散。
哪怕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又如何呢?他们没有来索他的命,反而构成了他面前的人墙。
“小喜子”好似完全未察觉自己方才度过了一场怎样的危机,也好似完全品不出皇帝这句话的意义。不知道他说出一句意味着他对什么释然,对什么放下了追究的心。
她只一脸讨喜的笑容,手上以均匀的力道给皇帝捶着腿,道:“奴才不懂旁的,只知他们的勇敢必是皇帝圣明在先的缘故。”
聂弘盛轻轻一哂,不再计较她的话,也不再去审视戴文嵩。
他只是隔着重重“人墙”,不知在凝望什么。
荣顺在一旁听着,心说他当了一辈子奴才,不知道奴才还能当成这样。
然后聂弘盛伸手让人扶他,慢慢站了起来。
“朕……朕记得……”
他口中发出含混的声音。
“朕记得!”他对着那些拼了命的,又在一个个倒下的武士喊了出来。
“谭斌,杨文远,蒋英……朕记得……记得你们的名字!”
“只要朕活着,就会在这座金殿之前的广场上,为你们立一块碑,刻上你们的名字。朕赏你们万户食邑,朕为你们著书立传。谁也不能,再忘记你们!”
好的政客喜怒哀乐都是筹码,更懂得在合适的时候抛出。
皇帝的表态使武士们更加奋力挥刀砍向敌人。
戴珺也听到了,他远远地望向自己的父亲。
阳光照到戴文嵩脸上的时候,反射出一小条细细的光亮,他应当是哭了。
戴珺很快地再掠过一眼从罗汉寺里带回的老兵们,藏好不忍,再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