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禹柏知道这个道理,但杀人的是顾怀璧,杀的是人神共憎的王国舅,所以……让道理都见鬼去吧。
他微笑着亲吻顾怀璧的手:“不用怕,你做得很好。他只是一个该死的人。”
顾怀璧忧心不改:“可他也是一个显赫世家的家主,王家怎会让此事轻易了结。”
顾禹柏更温柔地将她手指捧在掌心:“没有关系,那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想扳倒活人困难,想让一个死人被放弃,就容易多了。你已经完成了最难的部分,剩下的让我来吧。”
他像个绝好的绣娘,穿针引线,短短一个月不到,王家及党羽仗势欺人所做的丑事被揭露在皇帝面前。
证据确凿,皇帝震怒。
王家也很懂得审时度势,不吝于把这些罪名都栽在一个死人身上,以求切割和轻判。
然后王国舅的死因忽然就无人在意了。
王家又一次分了家,王孚,这个官位不算高的人,成为新的家主。
显赫一时的国舅爷最后与他的种种罪名一道归西,只落得个草草收葬的下场。
事情想明白了,顾衍誉却垂着脑袋。
戴珺见识过她有伪装的低落和真实的低落,知道她这一刻的失意情真意切。
他不免心慌:“怎么了?”
顾衍誉低着头,平视她时只看得见她颤动的睫毛:“我娘心性坚韧,身体底子也很好。是因为有了我……怀孕和生产对她的消耗太大,她才会只挺过了四年。”
“不,燕安,”他低下头去找她的目光,让顾衍誉看着自己,“她会离开是因为有人把毒药洒向了她。”
顾衍誉眼中微动,许久没有说话。
戴珺担忧时,她展颜:“好,现在我们有共同的仇人了。”
看窗外日头,发现适合睡午觉的时辰已经过去,顾衍誉嘴角向下,吐出一口气:“好了,说另一件正事。我让秦绝一直跟着宣王,有了一个绝对算不上好消息的发现。除了王家人,还有一个人与他接触频繁。”
“是你跟我说过怀疑的那个人么?”
顾衍誉眼中的不可思议没藏住:“你知道了?”
戴珺眉眼温柔:“我说过,你怀疑的事,我总要再多想想。”
顾衍誉的眉头舒展开,拉住他的手指尖,好像他们在说的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只是恋人之间一点私房话:“噢,真好,那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
戴珺捏捏她的手:“走吧,我们去找爹一起说。”
两人往戴文嵩的书房走去。
门推开。
外罩一件黑袍的人走进来,走动间黑袍之下透出甲胄的轮廓。他自有一股常年居高位的气质,然而自己推门、解下外袍的动作利落,看上去又并非习惯被人伺候。见到起身迎他的人之后,并无寒暄,开口便是:“你们也太不小心,养出来的都是什么些不中用的东西,徐钦竟然怕事到临阵脱逃,这消息若传了出去,我们的计划就要走漏风声了。”
语气不算客气,听话的那人眼中轻蔑一闪,又笑道:“家族大了,难免出几个这样的,真龙往下三代,也难再出龙种。那徐钦本也不指望他用兵,只要陵阳事变时,他能在苏埠坐镇,以免援军北上。眼下最坏的情况是苏埠无主将,但陵阳事变的消息一样传不出去,对我们的计划也没有影响。将军就只管放心做好将军的事吧。”
见被称为“将军”的人不说话,他又多一句:“宫中情形现在如何?云渡既已生变,我们的行动要加快了。”
“将军”觑他一眼:“那老内监是我的人,早把皇帝的药换了。眼下已毒入肺腑,留他最后一口气,让他能留下遗诏,否则聂泓景即便登基,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我还差一件关键的东西没有找到,若这几日再无下落……动手时间也不能再拖了。”
“好,好啊。但凭将军安排。”那人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
“将军”却没有展颜:“朝堂上拉党结派的事我就算不全懂,也看了个大概。聂泓景要有政绩,你们就翻出这些旧案来。百姓叫好,朝臣自危,是好手段。但终究不是立得住的、能算建功立业的事。他除了这些,就没有旁的能拿出手么?”
那人笑了:“将军,你我心知肚明,这位宣王也只是一个幌子,不过占了个血统上的名正言顺,他只需听话,不必圣明。这法子未必光明,却很奏效,只要遗诏一出,朝臣中十有七八都会站在我们这边。大有可为的日子在后头。”
“那是他们以为皇帝真的不行了,总要有个过得去的人接上,倘若知道背后这些勾当,又有多少会真心归顺。”
“将军真是直性子。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们占到了‘势’,便是其他人心里犯嘀咕又能如何呢?有谁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站出来?”
话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这位“将军”开口:“戴家父子是知情者,但事成之后,我仍要留下他们性命。”
“将军高义啊。不过容下官提醒一句,您再欣赏这二位,事成之前,别在他们跟前露了端倪,毕竟那也是老皇帝信任的人,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招。”
“手中无兵无权,光杆子文人罢了,能成什么气候,”他言语间有嘲讽,却又有一目了然的落寞,“今上这么多年,说是信他,却没有叫他得了半分好处。让其他追随这位皇帝的人,看了如何不心寒。”
对面的人静静打量他的脸,将他情绪变化尽收眼中,过了片刻才又开口:“将军与戴家父子走得近些,可有打听到戴家公子婚事的内情?顾老狐狸纵尸骨无存,却依旧叫人不安呐。顾家幺女不是个简单人物,这婚事虽有宣王相逼的原因,又总担心她是不是跟戴家达成了什么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