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嵩总害怕目睹这一切的少年会走上歧路。
如果公正严明给人带来的是打压、是一个家庭的灭顶之灾,而那些占据高位、结党营私的人,却坐拥无边财富,过得热闹丰盛,你要怎么向一个初识世界的少年人解释?
戴珺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明白,父亲曾经的疾言厉色里,在他的拳拳之心以外,还有一份因无望而生的惶恐。
顾衍誉闻言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看看令狐玉,下巴一抬。
令狐玉展露了他藏不住的“奸臣气质”:“有戴大学士出马,必定马到功成。”
戴文嵩向来对此类言语不好消化,却并未别扭,反而给了他一个和善的眼神。
戴珺道:“那明日我去找建安侯。”
顾衍誉奇道:“你有把握?”
“建安侯虽性情暴躁,却是个耿直负责的人。当初云渡暗中裁减军费是他和严家的提议。”
顾衍誉长长地“哦”了一声,笑看他:“你不厚道。你打算去攀扯他,告诉他云渡如今乱局恐怕跟他裁减军费的提议脱不开关系,这样以他的性格,就不会置身事外,对么?”
戴珺微笑。
令狐玉扭头,行了,知道你们在互相递话了。
“不过一旦这个计划成功,云渡守军接到放人的指令,就会明白没必要再伪装下去。到时顾将军的处境就会危险,在那之前,要把他从守军府救出来。”戴珺说。
顾衍誉点点头,声音有些许低落:“我再细想想该怎么办。”
“我们都再细想想。安大人还在云渡,他也不傻。”戴珺说。
戴文嵩和阳朔听了:“……”不傻,真是好高的评价。
几人又再说了几句,各自要做的事安排好,分别从此间离开。
令狐玉转眼已迈步走到庭院中,微凉的夜风送来一点花香。
他被这一阵幽香绊住脚步,停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仰头看孤悬的明月。
他认识顾衍誉的时候尚年少,他们曾一同被放在乐临的祖宅里长大,在陵阳的这些年里,也一同在别苑里生活。他们曾经相互嫉妒,相互攀比,相互提防,也相互依赖,相互需要……如今他一觉醒来,顾衍誉有了新的住处,而他只是此处一个深夜的客人,话说完了,他就该走了。
“令狐先生留步。”
戴文嵩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令狐玉款款回头来,眼里带笑:“戴大学士。”
戴文嵩久久盯着他的脸:“你可知道一个人?姬如霜。”
提到这个不该提的名字,令狐玉眼中条件反射般的寒光一闪,而在看清戴文嵩眼中的动容之后,他的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端端正正对他行了一个礼:“难为有人还记得家父。”
戴文嵩眼中一片了然,端详故人之子,感慨万千。
他分别用双手去拍他的两边胳膊,力道十足,不知道是想抓住一点什么,还是想检验一下这位不在他眼皮底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是否健康结实。
汹涌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喉咙,戴文嵩组织不出更多字句,只知拍着令狐玉的肩膀,连声道:“好,好孩子,你还活着,好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