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顾衍誉第一眼的印象太深刻,总觉得还是初见时的一个小孩儿。
误入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又不能露怯,要强撑出一个大人模样来。
他仿佛看到幼年的自己。
戴文嵩跟家族的关系冷淡,有了孩子之后,关系倒稍有缓和,戴家也会把戴珺带回族中。戴珺始终记得他在那个所谓的大家族里所感受到的矛盾和失措。
顾衍誉的一言一行,他总是比旁人看到的更多,最初只是有探究的兴趣,有那么一点不可说的恻隐,后来觉得可爱可怜。
他在倾慕对方的智计与机敏时,却又忍不住在心底把她当做一个小姑娘。
是以方才说的那一句,好似一种不光明的引诱。
落在顾衍誉眼里,恐怕引起误会。
于是他紧接着解释:“你可当做是权宜之计,目的达成之后我们便可和离。”
他的每一条理由说出来,都很站得住脚。
但他的每一条理由说出来,都觉得顾衍誉更不高兴了一点。
戴大公子在羞愧中多一丝忐忑。
他不敢说自己没有私心。
他确有私心。
理由说得再清楚,借口再扎实,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是依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么?
当他去细细观察顾衍誉时,却又发现她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正常极了,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端倪。
“我听明白了。戴大学士担心你的心不定,要求先成家再立业,你必得叫他放心,才好得到於镜庭的权柄。你会去求皇上的恩典,要一份密旨,假装我的身份圣上早已知情,还愿意成全你我婚事,我好借此脱身。是这样吗?”
戴珺蹙眉,看着她,说:“是。”
顾衍誉脸上挂了一点假模假样的笑:“听起来真是个好主意。”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直觉顾衍誉此刻在生气,然而肉眼可见的一切却都不是这样。
顾衍誉逼近一步。
这距离太冒犯,近到他能嗅到她身上的香气。是近来陵阳贵族喜欢的虫漏沉香,但在她的身上混合出一种特殊的甜韵。
顾衍誉的睫毛轻眨,他感觉到那羽扇般的纤柔如同刮搔在他的脖子上,使他喉咙有些发痒。
她问的却是:“权宜之计,我们谁也不会当真,对不对?”
戴珺迟疑:“……对。”
顾衍誉笑意更甚:“你并不喜欢我,是与不是?”
戴珺盯着她,说不出话。
顾衍誉目光闪动,什么也没再说,她将自己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下巴抬起,骄傲又漂亮。
然后退了一步,转身拿起放在石桌上的马鞭,就这么走了。
只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挥手作别。
少女翻身上马,“驾——”伴随一声轻喝,和挥舞马鞭的声响,骏马载着她扬长而去。
已经不早了,回城的方向,天边是快要烧红的云,金红的光在远处流淌。
她的衣摆与发尾一同在风中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