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选进顾氏宗学读书的自然都是好苗子,一旦入选,家中父母每年可得族中不菲的贴补。当初顾哲源年少成名,他的父母靠着儿子,一年能从顾家宗族里拿到不少钱。
不用说,这些后代能得到的培养也远非寻常人家可比。头脑灵活会来事的,十一二岁就会被带着去顾家名下的铺子,由掌柜带着教导提点;长于读书、仕途有望的,也自有姓顾的前辈引路和帮忙打点,路总是要比普通人好走一些。
好比顾哲源幼年时“神童”的声名哪里来呢?总不能是他在家中作诗时被什么名人听了墙脚。
自有顾家招待乡绅,他只需在这样的宴会上表现出才气,隔日才名就能在十里八乡传开。有“才”或许不假,但“才名远扬”这件事,靠他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以血缘维系的特殊利益联盟,若只看互相扶持、彼此抬举的这一面,它甚至是温情的,可靠的,令人感到有保障的。
但同样的,从这里拿了好处,就不能“毁约”。要提拔跟自己有同样血缘的人,为宗族的后辈铺路,甚至是为大小事行方便,为族人罪行遮掩……
姓氏先于公理道义,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你想说是对顾家的责任,让你无法离开?”说出口她自己都不信。
要做到怎么样的程度才算尽到责任?顾禹柏早已走到其他顾姓族人走不到的高位。他即便不再往前一步,也已经比他们做的都好了。
“顾氏给家主的礼赠,除了能够随意使用他们历代积累的财富和资源。还有一样东西……”
“什么?”
“你知道顾家先祖是谁么?”他问。
顾衍誉在祖宅里生活那么久,家谱这样的东西当然是翻过的。
不过顾家对先祖的记载很模糊,只知姓顾,不知其名,关于其品行罗列了一堆赞美之词,什么英勇忠诚,德行昭彰,但生平事迹半点没记,显得长篇累牍的赞美虚而又虚。
通常修家谱,对祖宗要大书特书,好比王家能追溯到最早陵阳郡的王氏国主,连爱吃什么,去哪些地方游玩留过诗作都要记上。
若实在记不得祖先名讳,往往会找个显赫之人,哪怕是传说中人假托为先祖。显得自己也算名门之后。
似顾家这样写不出祖宗姓名,但坚持不乱认祖宗的也少见。
她自有揣测,觉得祖上发的未必是干净财。
因为顾家虽偏居乐临,但实在是很有钱。这不是靠顾禹柏做到的,他发迹才多少年,而顾家早已富甲一方,家底厚实惊人。
也许祖上正是因为积累了来源不便明说的财富,后人才会既要感激他,又不能明着纪念他。
提到这位先祖,顾衍誉在父亲脸上看到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平时看人无论是笑是怒,都有一种尽在掌握和满不在乎的底色,何曾有这样真切的,恨。
他那双眼里,在平静的表象之下,翻滚着恨意滔天。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