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从波罗的海到黑海,红军的边境防御带恰好在大部分苏联犹太人居住的地方。特别行动队就是旅行刽子手,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杀死俄国犹太人,不予警告,也不分年龄性别。这道命令不是书面的,是从阿道夫-希特勒那儿来,通过戈林和海德里希,下达到“保安警察”即德国的国家警察,由他们组成这个行动队。这个行动队还接到附带的命令,即把红军所有的政委——政治军官——立即枪决。不过后面这道命令是书面的。
特别行动队共有四队,紧随在进行攻击的三个巨大德国军团之后。
南方军团,由德国人和罗马尼亚人组成,从沼泽地的南边进攻乌克兰,沿着黑海进入克里米亚。他们后面跟着两个特别行动队,因为这里犹太人居住区比较密集。
中央军团,径取拿破仑走过的最短的直路——明斯克,斯摩棱斯克,维亚兹马,鲍罗金诺,莫斯科。这条路斜向大沼泽的北边,象支箭一样指着俄国首都。它从两条河的上游中间穿过,向北流的是德维纳河,向南流的是第涅伯河。军人们把这条路叫作干路,非常喜欢它。另一个特别行动队随着这个中央主要突击部队走。
北方军团,沿着波罗的海向列宁格勒挺进,一个特别行动队跟在它的后面。
这四个行动队,军官和兵士都算在内,大约共有三千名旅行刽子手。他们出发去屠杀三百万到四百万左右的人,算起来他们每个人要杀一万多人。这他们显然干不了。计划是使这工作开个头,然后招募当地的排犹分子和德国兵士,来完成他们出发去执行的这个从未听说过的极端可怕的然而却完全真实的任务。
特别行动队里的德国兵士,主要是从公职人员中征召来的,有警察、侦探、职员之类。其中没有疯子或者罪犯。军官大部分是律师、医生或者商人,他们由于年龄或者能力,不能在军队里作战。有的还有很高的大学学位。有一个军官还曾经是神学家。军官和兵士一样,都是很好的德国人,这种人决不会驾车硬穿红灯,他们喜欢歌剧和音乐,他们读书,他们打领带穿外套,他们有妻子儿女,他们大多数上教堂,唱赞美诗,他们假日在自己的小花园里栽花。服从是德国人的美德。人家告诉他们,犹太人是德国人的敌人,对付他们的唯一办法是把他们统统杀掉,包括抱在怀里的婴儿以及母亲。这种话来自上面。德国人的崇高美德就是听从来自上面的这些话,并且付诸实行。
奇怪的是,从入侵战线以西直到大西洋岸边的广大地区,已经落在德国人手里的犹太人却并没有被大量屠杀,甚至都没有一个要屠杀他们的计划在进行。有一种错误的意见,以为一九三三年希特勒获得权力后,德国人就开始屠杀犹太人。这是不真实的。他们掠夺犹太人,就象他们后来掠夺所有被他们征服的民族一样,不过这种劫掠一般是在合法的征用法令之下干的。犹太人经常被侮辱,有时候挨打,有时候受酷刑,有时候被弄死,或者干活累死。但是直到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之前,只有很少集中营存在,而其中的人员大多数是反对希特勒的德国人。集中营的存在使犹太人充满恐惧,可是德国人自己也同样害怕。
在一九四一年六月,欧洲的犹太人过着可怕的生活,德国的法律挤走了他们最后的一点财产。但是他们活着。“人能够在任何法律之下生活,”一张德国的犹太报纸这样说。
因此,正是在德国战线后面的犹太人比在战线前面的更安全。例如华沙的犹太人,在纳粹严酷的法律下自己组织起来了。尽管过度的劳动、饥饿、疾病使他们死了一些,但是主要的是他们设法活下来了。从这一点看来,杰斯特罗一家还不如不离开华沙。
然而班瑞尔-杰斯特罗虽然这么机灵,并学会了在排犹主义下过活,却没有想到这个特别行动队。这是件新东西。
阿道夫-希特勒还是在三月给特别行动队下的命令,到了六月二十二日,他也许已经不大记得了。他在一间地图室里,看着入侵的进程,太阳早已出来,那里的光线还是灰白阴冷的。元首不喜欢阳光,他命令他的东方战役指挥部面北建造。一条从东普鲁士森林中穿过的铁路,离开北方军团的出发战线不远,通向这个他称之为“狼穴”的地方。这个指挥部由一些水泥造的仓库和木板小屋组成,围着带刺铁丝、-望塔和布雷地带。“狼穴”实际上很象一个集中营。
约德尔将军身边站着德国军队中最新、最年轻的将军阿尔明-冯-隆。希特勒不喜欢隆,总是粗暴地对待他。隆出生于一个贵族家庭,讲一口漂亮的柏林口音的德国话,与希特勒粗野的、土气的巴伐利亚口音正相反。他的制服剪裁得毫无瑕疵,也正好与希特勒的过分宽大的兵士外衣相反。特别是,隆长着一个鹰钩鼻子,看起来有点儿象犹太人。但是作为作战部的一个上校,他参与了三个精心设计的巴巴罗沙作战计划。他的记忆力惊人;他知道炮火进攻的时间;他心里记着一千英里宽的战场全貌。对隆说来,苏联就象一个桌子上的模型,只是比那种在作战计划中用的更大、更触目惊心。军队是人组成的,不是写着号码插在上面的小旗,但是原理和情节是一样的,至少开头是如此。(在纽伦堡审讯时,隆否认知道特别行动队这件事。后来给他看了他代表作战部会签的杀死政委的命令,他才记了起来,但是辩护说他不知道特别行动队的其他目的。法庭判他强词夺理,就象隆为自己辩护的其他问题一样。)
入侵这天太阳出来后的三个钟头里,隆设法回避元首对地面作战趋势提出的唠唠叨叨的生硬问题。然后他说出了他的判断:北方干得不错,比原来计划的还好;中央更好;南方很糟。这证明是正确的估计,此后很长一段时期希特勒对这个鹰钩鼻将军很有好感。
在这里,这些玩牌的巨人摊开了最初的几张牌。希特勒和他的参谋人员猜测俄国人会在中央,在普里皮亚特河沼泽地以北集结最强的力量以保卫首都。但是那个部署俄国军队的人——斯大林,或者那些给他出主意的将军,却打赌德国人会把主力冲向南方,占领乌克兰产粮区和高加索油田。这种判断可能是读了我的奋斗而形成的;希特勒在书里公然说占领这些地方是他毕生的目标。不管怎么样,俄国的防御力量最大部分集结在沼泽地的南边。因此,战线就不平衡了。德国人发现自己在南方前进很慢,但是冲向莫斯科却意外地容易。他们前面的第一个俄国大城市是明斯克。
太阳在罗马升起的时候,埃伦-杰斯特罗已经在高雅旅馆他房间里的写字桌上工作了。现在,杰斯特罗博士写的这本关于君士坦丁大帝的著作只差四、五章了,他心里很高兴。象平时一样,正八点钟的时候,同一个侍者送来了同一样的早餐。杰斯特罗吃完早餐,又回到写字桌上,一扇卧室的门很响地开了,娜塔丽穿着一件粉红色浴衣,摇摇摆摆走了进来。由于怀孕,她不但身体显得臃肿,连脸颊和眼窝都陷了下去,嘴显得更大了。
“天啊,你听到最新消息了吗?”
“发生什么好事情了?”
“要看怎么说了。德国人侵入俄国了。”
“什么!真的吗?”
“就是八点钟的新闻说的。”
“唉呀,”杰斯特罗摘下眼镜,用手帕擦着。“那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黎明。”
“真怪!这个长小胡子的坏蛋真干起来了,是吗?又是一个两条战线的战争!”
娜塔丽走到放着剩余早餐的有小轮子的茶几跟前。“咖啡还热吗?”
“热的,你喝吧。”
“医生叫我在检查之前不要吃东西,可是我受不了。我饿得要命。”娜塔丽喝着咖啡,狼吞虎咽地吃一块甜面包。“你最好给大使打个电话。”
“我也这么想。不过俄国远着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的确,想想希特勒进入俄国后越战越弱,也挺有意思。但愿他是走拿破仑的老路。”
“如果芬兰牵了进去,这条‘伐亚莎号’就走不了。”
“天哪,真的。你完全对。芬兰有什么消息?”
“我没听说。”娜塔丽沉重地在一张椅子里坐下,环视着这个宽畅的房间,四周是深红色丝绒椅子和沙发、镀金框架的镜子,还有大理石雕像。“天哪,这套房间真闷气。要能离开该有多美啊!”“亲爱的孩子,这房子挺宽畅,而且我们只给两个小房间的价钱。”
“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不呢?旅馆里空着,只有德国人。这叫我毛骨悚然。”
“我想每个旅馆都有他们。”
娜塔丽神色忧郁地说:“当然。昨天我在电梯里认出了一个秘密警察人员。拜伦和我在里斯本看见过他。我知道就是那个人。在他的额角头上他有这么样一个难看的伤疤。”她伸出一只手指画了个“l”形状。
“当然是碰巧。他认出你了吗?”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
“我看没有什么关系。这种人见到活的东西都盯着看。那么,医生昨天怎么说来着?一切正常吗?”
“是的。”她含含糊糊地说。“他要我再检查一次。现在我去躺一会儿。”
“还上床去?”
“他叫我多休息。约的时间要到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