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没有信吗?我收到你母亲一封信,她说她也给你写了一封,比我这封信长。你来看看这封。是一封很重要的信。”拜伦上楼时,杰斯特罗挥着一页很薄的航空信笺。
她母亲用曼哈顿公共学校惯用的普普通通的字体,整整齐齐地写了五、六行:
亲爱的埃伦:
如果你能劝娜塔丽回家,我们两人都很感激你。路易斯听说她去波兰旅行的事很担心。医生甚至认为这很可能是促使他这次发病的原因。我已经把这一切都写信告诉娜塔丽了。你可以看看我给她的那封信,可怕的详情我就不在此赘叙了。事后想想,我们还算非常幸运。路易斯看来暂时没有危险,医生只告诉我们这些。
我们都很奇怪,不知你自己打算要在意大利呆到几时。你不觉得危险吗?我知道你和路易斯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联系,不过他还是很为你担心。因为你是他的一个兄弟。
爱你的
索菲娅和路易斯
娜塔丽翻了一下摆在图书室里她桌上的信件,只有一封她的信,是斯鲁特写的。拜伦正在打字,猛抬头看见她一脸不高兴。“怎么了,娜塔丽?”
“我爸爸病了。我得离开这里。”
两天后她收到母亲的信。这几天,娜塔丽尽管还别着那只胸针,而且用非常特殊的眼光看拜伦,但她还是有意躲着他。
母亲在这封长信里写到父亲心脏病发作的情况,写得有些颠三倒四,娜塔丽把这封信拿给杰斯特罗看,杰斯特罗裹着围巾,在书房的火炉边喝茶。他看信的时候,满怀同情地摇摇头,然后把信还给她。随后他盯着炉火,呷了一口茶说:“你最好还是走。”
“啊,我也这么想。实际上我已经在收拾行装了。”
“路易斯上次犯病是什么原因?很严重吗?”
他们两兄弟的关系过去这一段非常疏远,娜塔丽不知道具体原因,这次打破了他们之间长期不提她父亲的习惯,她觉得不自然,也不愉快。
“不,不是为这个。主要是为我告诉他们我爱上莱斯里了。我父亲一下子变得身体特别虚弱了,呼吸困难,一个时期失去知觉。不过当时没有送他进医院治疗。”
杰斯特罗闷闷不乐地用手指抚弄着胡须。“他只有六十一岁。你知道,娜塔丽,这么一来就弄不清你到底受谁的遗传了。我们母亲这一方的家里多半活到五十岁就死了。可是我父亲的两个哥哥都活过九十,他自己活到八十八。我的满口牙齿跟我父亲的一样,好极了。路易斯的牙齿老出毛病,跟母亲一样。”杰斯特罗发现这位姑娘怀着阴郁的戒备心情。他两手一摊,打了个表示歉意的手势。“你大概在想埃伦-杰斯特罗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可怕的老家伙吧。”
“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这么想。”
杰斯特罗戴上线手套拨火,又加上一根柴。他很爱惜他那双漂亮的小手。“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这里的生活会不一样了。我也许可能去新墨西哥或亚科桑那。可那些地方多么沉闷枯燥,又没有文化!要在那种地方写东西,真是不敢想象!”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简直和呻吟差不多了。“毫无疑问,我的作品并不那么重要。不过,我还得靠写作维持生活。”
“你的著作很重要,埃伦-杰斯特罗。”
“是么,为什么?”
娜塔丽用一只拳头支着下巴,考虑一个中肯的回答。她沉吟了片刻,说:“当然,这些作品非常容易懂,而且经常写得非常漂亮,但这并不是它们的特点,独特的地方在于作品的精神实质。这些著作非常富于犹太色彩。无论内容上和态度上都切实可信,没有感情冲动。至少我读了以后认识到我们所属的这个奇怪的小民族应当如何感激基督教世界。你在关于君士坦丁大帝的这本著作里,这种思想体现到什么程度,将是读者很感兴趣的事。”
她的话对埃伦-杰斯特罗很起作用。他神经质地微笑了,眼睛也模糊起来,这一刻他突然显得特别象犹太人,他那张嘴、鼻子、那副表情、摸着胡须的白皙的小手,完全象一位没有戴帽子的拉比。他用柔弱、颤抖的声音说:“你当然知道说什么能叫我高兴。”
“我心里真是那么想的,埃伦。”
“那么,愿上帝保佑你。我从一个异教徒变成一个唯物论者、一个享乐主义者,很久很久以前我爱上了伟大的基督教和耶稣,但这一切并不曾减少我犹太人的本色。我们家庭里的任何成员都不会接受这种观点,尤其你父亲。我非常感激你能接受。我想通过关于君士坦丁大帝和路德这两本著作勾画一个全貌。我希望把这项工作完成。象我的犹太先辈一样,我是我所走过的这条道路的见证人。尽管毫无疑问我会使他们感到恐怖。”他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然后眨了眨眼,微笑说:“你走后拜伦会呆多久呢?他在这里给我一种安全感。”
“你给他加薪吧。这对他比什么都好。他从来还没有挣过一分钱呢。”
杰斯特罗把嘴一噘,圆瞪了眼睛,头一歪。在意大利生活多年,他的脾气显得有些怪僻了。
“现在我得注意我的钱了。咱们看吧。你给我非常强烈的印象是,你一回到那边,就会即刻跟莱斯里结婚,然后呃,别这么脸红,别不好意思呀。我猜准了吧?”
“没什么,埃伦-杰斯特罗。”
“我敢肯定,如果拜伦晓得,他一定更愿意留在这里。”杰斯特罗摸着胡须,朝她微笑。
“天啊,埃伦!你是希望我对拜伦-亨利说我要嫁给斯鲁特,好让他留在你身边吗?”
“唉,亲爱的,谁让你去这么说呀?等一等,我的意思是”杰斯特罗伸出一只手,望着她的背影,她突然走掉使他大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