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程若霏的故事里,元狩帝为了程氏冷落了方氏,好像并不是真心爱着方氏一样。
晏清姝的思索被程若霏看着眼中,她道:“殿下是不是觉得臣女口中的元狩帝与殿下眼中、耳中、心中的那个人,有所出入?”
晏清姝看向程若霏:“是,所以本宫很怀疑你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程若霏轻笑一声,从桌案旁的书架中抽出一本书,将里面夹着的三张泛黄的纸放在了晏清姝的面前:“殿下不妨看看这个。”
晏清姝垂下眼眸,只轻轻扫过第一列的文字,就足以刺痛她的双眼。
这是两份户籍文书,一个写的是潘云梦,一个写的是尹秀。
前者是潘鄂明的女儿,一个是扬州天香楼的歌女。
一个是士,一个是奴。
单看两份文书并没有什么联系,但如果加上一封程渃的亲笔书信,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晏清姝看到的第一个列字,就是来自这封书信。信中要求受太康帝之命前往夏绥的范秀,将潘云梦的户籍改为奴籍,并改头换面为天香楼的歌女带入京城。
“那个孩子……”程渃要范秀杀了,但他明明还活着。
“程磊在范秀抵达之前就已经到了夏绥,本意是想偷偷放走潘府亲眷,但程渃早就买通了外祖父手下的一位庭卫官,将潘府控制得严严实实。我娘知道程渃不会放过自己的孩子,便用外祖父对程磊的提携之恩,加上昭义的兵权,偷偷让程磊带走了孩子。”
“程磊原是想将我娘一并带走,但我娘不愿意,她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怕她跑了,程渃会逼死她的家人,会一直追着她不放,她的孩子会被她带累,也得不到良好的生活和教育。”
“可事实上,就算她不跑,为了给她改头换面,潘氏上下也必须死。”
“后来,程磊便送还不知事的程凤朝去了东突厥。”
晏清姝一愣:“为什么要送去突厥?”
程若霏声音很低:“因为没有比已经被哥舒部掌握的东突厥更安全的地方了,哥舒简的父亲哥舒明朗反杀了屠杀汗王的叛臣,成为了新的汗王,他毕竟是那两位突厥公主的表弟,会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给予那个孩子一些照顾,可是……”
“东突厥灭国了。”
“是,于是程凤朝被程磊送入了南阳谢氏,拜在了谢敏的门下,并扬言这是父亲的老来子,老爷子人在范阳,因着痴呆被程磊圈在一处山间别院,对外只说老爷子纵情山野,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晏清姝惊诧:“程渃不知道他的身世?”
程若霏嗤笑:“他一生杀过的人那么多,程磊将另外一对夫妇的事安在了程凤朝父母的身上,就算程渃不信也没关系,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那对夫妇的故事,却查不出他们孩子的下落。”
查不出孩子的下落?方哲康、章天仰、程凤朝……以及将他们串联在一起的莲花杀手……
晏清姝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方哲康是他们的孩子?”
“殿下果然很聪明。”程若霏勾了勾唇角,“论偷龙转凤之法,程太后确实远不如她的弟弟程磊。”
程若霏紧握的双手微微用力,指甲嵌入了皮肉:“程渃改换了娘亲的身份,让她做了自己的正妻,外人皆言他爱妻,宁愿不要前程也要娶一个奴籍,可谁也不知道,当时夏绥军的另一半虎符就在我娘身上,程渃要的也只是那半块虎符而已。”
“他为了得到那半块虎符,哄着我娘,骗着我娘,可我娘恨极了她,宁愿自缢一辈子都将东西藏起来,也不肯透露分毫。程渃见哄骗不住,便原形毕露,强暴了她,让她生下我和弟弟。想激发出她的母爱,让她为了我和弟弟放下一切仇怨,尽心尽力的帮他,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杀了她的丈夫!杀了她最爱的亲人!”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娘在宫里遥遥望见了程凤朝,瞧见了他那像极了容盟的眉眼。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希望最为蓬勃的时候,她想尽办法接近谢敏,想要打听出程凤朝的身世,却被程渃误以为她爱上了谢敏,便处处针对谢敏。但谢敏的才学哪里是他比得上的,每当他被谢敏堵得不顺心,便回来打我娘,打得她伤痕累累,头破血流。”
“后来,我娘见到了程凤朝,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在我娘回来之后,她整个人开心的就像一个孩子,可在当天夜里便自缢身亡了。”
如果真的开心,那说明她确认了程凤朝的身世,那她还会自杀吗?
晏清姝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娘死后,程渃瞒了很久,直到第二年春天,他从别庄抱回来一个男孩儿,才对外宣称母亲是难产而亡。紧接着便装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不管别人怎么劝说,就是不续弦,甚至别人多说两句,他都要暴怒,就是这样一副模样,骗过了所有人,谁也不会想到,他的别院养了多少女子,又有多少是他掳掠而来的。”
程若霏看向晏清姝:“薛平睿也算是个倒霉人,他儿子被程渃拿捏了把柄,成为了程渃手下的‘牙人’,为程渃搜罗天下美人,调教好了送去,玩儿腻了再当个物件送给别人,或者直接送进程磊的军营里,玩儿死了再丢进乱葬岗。程磊是个不错的将领,但有时候,却也逃不过宗族荣耀四个字。”
程若霏忽然笑了。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程凤朝蛰伏了那么久,最后会在鸿胪殿上,一举夺权。”
“程渃被凌迟的时候,我易容偷偷去看了,真的流了好多血啊,可流得再多也没有潘、容二府上下七百六十八口人流的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