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当然的以为,东海蚺应群居在东海之中,万万没想到他们并不按常理出牌。随着轿子出海,我连声惊呼道:“难道他们不住在海里?”计蒙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慢慢抚摸着手中探子呈上来的那块蚺鳞,若有所思。“青懿,他们的气息聚集在岸边。”岸边。又是岸边。南海岸边。南海镇。东海岸边……难不成,这岸边果真就是东海蚺的栖息之所吗?再顾不得许多,一路神力飞驰。海岸线很快近在咫尺。我们俩旋身化作凡人装扮,毫不犹豫踏上了东海海滩。走了约莫半刻钟时间,陆陆续续才见到了一些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渔民。他们正拖着一些渔船,手中提着渔网,只是好似并没有什么收获。纷纷瞪着一双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望向我们,上下不断打量。我心中的疑问,越滚越大。计蒙走南闯北多,与人搭话十分熟练。只见他往前走向一对正靠在船边休息的母女。那女儿大腹便便,看上去像是快要生了。孕妇。我使出神力想感知她腹中是男是女,却一无所获。奇怪。“这位婆婆,我们是来此行商的兄妹,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那婆婆好似还有些力气,用力挥手拒绝:“没东西招待你们啊……”我开口道:“无妨,我们自带着干粮,只需有个地方住一晚。”计蒙摊开手掌,里面是一贯钱。婆婆立时眼睛都发直了,结结巴巴口中夹着方言应道:“好,好好……跟我走……”于是我们便跟着她们,婆婆脚步不稳的搀扶起女儿,慢慢走向一条小径。她解释,她们是从村里出来捕鱼的。说是捕鱼,实则就是赶海。天不亮就到此处,可还是一无所获。无奈今年不仅收成不好,庄稼种不出粮食。就连捕鱼也捕不到多少,这是天要绝人之路啊。我们相视无言。随着越来越接近婆婆口中的小渔村,就越能感应到蚺族的微弱气息。待我们步行走至渔村门口,便见家家户户门口都坐着几个大肚子聚在一起闲话家常。奇怪的是,这里的大肚子有老有少,年岁相差巨大。在众人的注视中,婆婆将我们领向她的家。此时她才介绍道,原来这女子并非是她的女儿,而是她的儿媳。待进的门,我更是诧异万分。这哪儿还称得上是家?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家徒四壁。打开门眼见一张油腻的饭桌,再进去便是两间对门的屋子。其中各放了一张木板当床,昏暗无比,还十分潮湿。儿媳像是渴得很,进屋便自顾自的找水喝。我四处张望了下,开口问道:“婆婆,那你儿子呢?他不在家吗?”“他在外头做工,挣点钱。”计蒙随口接话:“这村里好似各个都很是好孕。”婆婆闻言,双眼无神却吐出惊人之语。“我们这已穷的没法子了。”“只能卖女人。”“卖女人?”婆婆双手有些局促,依旧与我们坦白道:“你们富人家怎么懂我们穷人家的苦?”计蒙面容冷凝,问道:“何谓卖女人?”儿媳忽然掀开帘子,冲我们凄惨一笑:“这村里的女人,都在替富人家产子。一子可换一年的粮食。”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复而问道:“那何来的如此多的富人?”计蒙不发一言,又拿出一贯钱放在桌上推向她们解释道:“我们虽是行商的,但也是穷苦人家。对这些奇闻轶事比较感兴趣,走南闯北也好有个闲聊的话头。”“不论对错,与我们唠唠吧。”那婆媳俩哪儿见过这么多钱,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婆婆怕我们反悔伸手抓过钱,开怀道:“太好了!这可太好了!有了这些钱,孩子就有救了!”媳妇更是高兴的抹泪:“这回,我必要去见见孩子。”见我们不解,婆婆渐渐收敛神情道:“那富人是京城里来的,说是家族中的贵族子弟多有先天顽疾。”“早先与近亲联姻过多,生出来的子嗣多半残障,活不过半岁。后得太医指点,需与毫不沾亲带故的边陲女子结合,方可生出健康的子嗣。”“如此,这家人不仅开了高价,还将村里已有的孩子们带去了城里,给他们吃饭,供他们念书。”“这不,家家户户的妇人们都赶着去上这趟工。”“我儿媳就快要生了,到那时就能去见一面小孙子了。”媳妇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禁抹泪道:“来人说孩子得了重病,急需钱治病,否则孩子他爹也不会为了筹钱,连轴转做工还摔断了腿……”婆婆闻言,老泪纵横,搂住媳妇的肩膀:“就是苦了你啊!若非我已老的不能生,我也恨不得去赶这趟工……”直到此刻,我还被她们这种畸形的想法迷了眼。想着这对婆媳关系还真不错,要知道话本子上那可都是恶婆婆更多。,!——奇怪了,我何时看过话本子这种东西?正当我还在感叹这脑中忽然蹦出来的话语时,却殊不知,当晚我也将被送往东海蚺的巢穴,还险些成为下一个新娘。-----眼前这扇与其说是门,实则就是一块破旧的木板。今夜男主人未归。草草用罢晚饭,大家便随即入屋安寝。计蒙与我一间屋,对门那屋睡着那对婆媳。计蒙背对我立在窗口,随着海浪拍岸的声音,他转过身来,眼珠已化作蛇瞳。与此同时,他对这间房布下了结界。“此处有异。”我点头道:“这些妇人的腹中,应都在孕育着东海蚺。”计蒙的双眼恢复如常:“我刚晚饭时探了探那老妇的思绪,今夜她会将你卖出去。”一丝丝诧异,却又在意料之中。“那便将计就计。”凡人最贪,看我们随身带着些许金银,便恨不得通通占了去。正愁找不到那些东海蚺,如今岂不是免了不少麻烦事。计蒙亦正有此意:“她们在晚饭的茶水中加了些‘料’,今夜我会睡的很沉。”我点头不语。眨眼间,他便撤了结界。我打了个哈欠和衣躺倒在木板上,计蒙则靠着窗边慢慢滑落在地,亦昏睡了过去。虽是紧闭双目,可透过六感,我能感知到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不多时,那婆婆便探进一颗头,又往门外招了招手。接着男主人终于登场了,他一脸凶相也跟着推门进来,腿脚根本不像她们说的那般有疾,分明利索的很。在婆婆的示意下,他走向我,像背一袋米那样将我背起来。“娘,这娘子可真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美人……就这么送给东方大人吗?”婆婆伸手打了一下儿子,低声骂道:“你个狗东西,你儿子还生死未卜。你婆娘马上要临盆,这一脚踏进鬼门关是生是死都不晓得。你竟还有这心思讨小?”儿子舔了舔嘴唇,深深吸了口气闻了闻我的头发:“她肚子里那个,又不是我的种。”婆婆闻言连连叹气,苦口婆心的劝道:“她肚子里的,可是我们一年的粮啊!若不是为了这个家,她又怎么肯?当年你爹也是花了全部积蓄,才将她买回来的呀,你怎能说这样猪狗不如的话喔!”儿子将我又轻轻放在了床上,一副无赖样:“娘,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不如先让我享受了。等屋里那个生了,再将这个带过去做工,不是一样的么?”“万一这个又能怀上我儿子,那个在镇子上的就不必花钱治了,是死是活就看命了。反正你一样有孙子、有媳妇……”婆婆似乎被他劝动了,犹豫不决,并不再说话。巴掌大的地方,媳妇在对屋门后听得清清楚楚,泪湿衣襟,却未有言语。她只是沉默的坐在榻上。“罢了,随你吧。管也是管不住你的。”婆婆挥袖离开这间屋,推门回了对门,乍见媳妇还没睡茫然的坐着,心知她应是都听见了。“你男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不会不管孩子的……便是他不管,娘也一定会管。”婆婆压低声音劝着,从破旧的口袋中掏出那吊钱放在媳妇的掌心中。“这钱你拿着,去东方大人府上待产就给管事的,请他们救救孩子……”媳妇此刻泪眼婆娑望着婆婆,含泪点头。“你男人说的也有道理,这么标志的娘子瞧他们的穿戴,身家定不薄。若是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你我也算有个依靠不是……”婆婆伸手拍了拍媳妇的手背。依靠?媳妇凄惨一笑。-----男人舔了舔干涸的唇,这娘子可真是标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娘子,就像从仙女图上抠下来的那般。居然被她们弄回来个这么漂亮的,不叫老子好好享用一番,如何能放她走。他回头瞥一眼那个贵公子打扮的男人,哼,若是老子穿上这身衣服定也富贵的很。这衣服得归我!再三确认靠窗男子已熟睡不醒后,他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可再次回头却见眼前竟已空无一人。男人揉了揉眼睛。榻上的确空空如也。奇怪了,人呢?门还栓的好好的。那人呢?人去哪儿了呢?怎的一丝声音也没听见,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你是在找我吗?”我的声音自他的身后低声传出。男人茫然的回头。——却见之前靠墙熟睡那男子睁开了蛇一样的双瞳,那貌美娘子立在他身侧亦张开如出一辙的眼瞳。他们两人脸上都带着看向猎物的冷漠神情。男人心中微颤,这……这是妖怪!可还没来得及等他反应过来,我便单手使出神力,将他疾速冰冻了起来。接着,我缓缓走向他。此刻他已渐渐呼吸困难,整张脸开始憋得青紫。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趁他还未断气,我旋手幻化出冰刃,轻轻一挥砍去他双手手掌,见他一脸剧痛却又无法嚎叫与动弹的神情。甚是解气。我吐出信子,柔声道:“这双手,刚刚碰过我了。”他见我缓缓举起冰刃,竟吓得在冰块里尿了出来,房间中顿时散出一阵尿骚味,令人作呕。我眼含笑意,讥讽道:“怎么?舒服吗?”手起刀落,一颗被冰冻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动静。那屋立时传来婆婆的声音,嗔道:“闹得什么动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接着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要起身来看看。计蒙嗓音变幻如那男子,口吐粗鄙之语:“娘,别过来,正办事呢!这娘子得劲的很!”“臊不臊!你这个狗东西!”婆婆骂了一声便没了动静。计蒙摇身一变化作男子样貌,挥手间将男子尸体幻化为了熟睡的计蒙,他正靠着窗口睡的正香。我们眼神交流一番,又过了半盏茶功夫,“男人”推门去了那屋。婆婆不耐道:“今夜你是要闹哪样?”“男人”摩挲着手掌,惭愧道:“娘,还是你说的对。刚刚我是鬼迷心窍了,现在清醒过来想想……还是将她早早献给东方大人吧,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大咧咧当着媳妇的面说这些话,媳妇依旧毫无反应。婆婆倒是欣慰的点点头,催促道:“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了。还不赶紧的,将她带出来,趁天亮前,将她带过去。走走走。”“男人”装作有些为难:“那那男人呢?等他醒来到底是个祸患。”婆婆眼中冒出杀意:“这你甭管。我叫他有命来,没命走。”“男人”这才点点头,三步并两步进屋将衣衫凌乱的标志娘子打横抱了起来。婆婆回头嘱咐媳妇:“娘去送一送,你看着家。”媳妇沉默的点头。待听得三人远远离开,媳妇才有了一丝动静。她单手扶着腰,去厨房拿出一瓶脏兮兮的瓶子,望向靠在窗台睡的正熟的男子,若有所思……-----夜色浓郁。东方大人府邸。婆婆颤颤巍巍走上前去与门房打了个招呼,接着她朝我们挥挥手。“男人”将我背起来。我们三人的背影,渐渐没入腥气十足的大门中。:()蛟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