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望着悬于上空的烛龙宫灯。绿姝曾说过,非烛龙血脉若是碰到烛龙精魄便会被燃烧殆尽。绿姝还说过,此等可回到过去,扭转乾坤。我轻轻跃高,提起那柄宫灯把手。宫灯入手,便扭头提气全力往回赶。-----厮杀的战场,硝烟弥漫。往日的水族天堂,如今的修罗地狱。南海再次染血,内乱再次屠戮。白磬臣微微喘着粗气。擒贼先擒王,必须尽快拿下敖钦才行。没想到失去一半功力的敖钦,竟还能有如此能耐。不愧是平定南海的高手。青儿若是能与他一同联手,那他才是十拿九稳!心中正这么想着,忽见朦胧中一少女持宫灯缓缓现身。——青儿?注意到少女的并不只有白磬臣。美人面被泉瑶用术法冻住后,敖钦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能腾出手对付这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们。——玉阑俨然已是邪物,难以对付!她不止吃了人,身上居然还有神只的气息,必须用雷霆手段……他的一对鹰目转向来者。乍见她手中的宫灯,千年来第一次心漏跳了一拍。——她,这是要做什么?-----见众人纷纷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凝望着我。我更确定这盏宫灯有不同凡响的效果。缠声开口竟还带着些许哭腔。“爹,您每回做任何事,都有您的理由。”“自我有记忆以来,您就是南海之主。”“从小我就立志要像您一样,做南海的大英雄。”“所以您要我入黑水洞取丹,我便去。您要我取睚眦二哥的性命,我也去。您要我去探东海蚺的踪迹,我均无二话……”“只要为了南海,为了您,我肝脑涂地,愿报君恩。”“可是现在,他们都告诉我,我并不是您的女儿。”“我……只是一条蛟……根本就不是什么应龙女……”我的眼眶发红,珠泪含在眼眶中。“我本该不问缘由,不问因果。”“我本该将信口雌黄之人,通通杀尽!”“可是爹,我只想要您的一句话。”“究竟,您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若我不是应龙女,我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世?”“即便……您有很多苦衷……即便,我不是您的女儿……只要您给我一句话……”“我就都会信……”我的声音带着哽咽,卑微到尘埃中,睁着赤红的双眼,等待着龙王大人的回应。只要是他说的,即便是假的,我也都信。我等待的不是龙王大人,而是我一直以来的信仰。是每一回死战中,支持我活下来的信念。敖钦的一只眼已被抓瞎,他睁着另一只眼阴鹜的瞪着我:“南海适逢如此大难,你竟还有心思质问我这些?”“还不快快拿下逆贼白磬臣,肃清乱臣贼子?!”“你与计蒙,果真都是最无用的!”“够了!”计蒙闻言红着双眼,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怒道:“够了!”“原来我与毓曦是你的耻辱!”“现下终于轮到我与青懿了!”“究竟要我如何做,才能让你满意?!”“耻辱,报应!?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敢说吗?!”敖钦不再作声。可我能感觉到他正在凝结神力。我惨笑着问道:“毓曦……又是谁……?”他的避重就轻,我在心中已有答案。“爹,既然现下您不答,那日后便也不必再答。”我冷下一张脸。“这是我……最后一次,喊您爹。”敖钦根本不理会我言语中的威胁,而是张开深渊巨口,将凝结的神力全力击向白磬臣!——他要他的命!毫不犹豫,我手持宫灯旋身奋不顾身扑向白磬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白磬臣望着眼前的少女错愕万分。正值千钧一发之际,他从身后紧紧抱住我,伸手猛然夺过我手中的宫灯并一把甩向我们身前!一时间,烛龙精魄化作点点金灿灿的火星跃出了宫灯,漫向天际!四周瞬间燃起熊熊火海!白磬臣用力将我的身子扳过,正面面对他。他的面上露出温柔与心满意足的神色。“青儿,你果真是爱我的。”“你与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这些东拼西凑的家人们,其实都对我很好。我万不忍心见他们自相残杀,可现下多说任何也都是徒劳。毕竟连我自己,现在都不知该如何自处。烛龙精魄引起的烈焰,将我们与其他众人分开在熊熊烈火之中。脚踝处传来一阵凉意。我低头望去。竟是计蒙!他居然趁乱匍匐在我的脚边,正紧紧抓着我的脚踝。都还来不及与他开口说什么,刹时一道绚丽的光自烛龙宫灯中乍现。,!我的脚底下顿时失重。我们三人便立刻,开始下坠,落到了无底深渊之中!-----四周黑洞洞的,疾速的失重令我无比心慌。白磬臣将我护在怀中。计蒙就在我们脚下几寸的地方,他比我们先落下此处。我双手结印却无法使出神力。当我茫然无措时,白磬臣手中的力道加重:“青儿,别怕,我们已在烛龙宫灯中。”“在……宫灯中?”我抬头望着他的下巴,他忽然低下头在我额头上啄了一下。“青儿,你能护着我,我真的好开心。”“磬臣哥哥,是我爹欠你们的……或许,也不该叫爹了,是龙王大人……”我的心被刺痛。所以,我到底是谁。那个毓曦,又是谁?现下我们落到了宫灯中,不知未来在何方。真真是毫无头绪,心乱如麻。白磬臣将我抱紧:“青儿,莫怕,此处宫灯中是我爹的口衔烛火精魄所在。他不会伤害我们的。”我点点头,也伸手揽住他的腰。“青儿,我有一事……”话音未落,就见脚底下瞬间一空,一阵刺眼光芒闪过。我们落到了一处幽暗的山谷中。白磬臣搂着我缓缓落地。计蒙正腰酸背痛的躺在地上,痛呼出声。我连忙将他拉起来,关切道:“哥,你没事吧?”如今一切还不明了。但对我真真切切好的人,还是围绕在我身边的这些“家人们”。至于龙王大人……若我有命回去,那就必要再与他辩个清楚!计蒙抬眼见是我,眼神有些闪烁:“青懿,这是在哪儿?”他的目光由移向白磬臣,立刻爬起来将我护在身后怒叱道:“白磬臣,爹如此待你,你非但不知感恩,还……”还不等白磬臣发难,我便出口呵斥道:“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事实已摆在眼前……”“我根本不是应龙女,你也不是我亲哥……”“至于磬臣哥哥……烛龙一脉与应龙之间的纠葛,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深的深。”白磬臣闻言,面无表情对计蒙道:“你懂什么?”“此处乃家父精魄所在。你们需紧跟我,只是我亦未曾进来过,也不知该如何出去。”我心知磬臣哥哥根本不屑与计蒙逞口舌之争,立刻劝道:“哥,无论如何,我们先从此处出去才是正道。”“磬臣哥哥,你也莫要再激他了。”在我的再三叮嘱下,两人才勉强互不理睬。此处遮天蔽日。我们此刻身处在一处潮湿、阴暗的峡谷中。前后都是杂草和高耸入云的树木。尝试了几次,我和计蒙一点法术都使不上,只有白磬臣可用些基础术法。此峡谷中毫无虫鸣与鸟叫,寂静异常,令人十分心慌。于是我们只能采用最原始的一个法子。起卦。卦象显示,往西北方向走,方可遇贵人。贵人?按照白磬臣的说法,此处乃是烛龙宫灯内,竟然还会有人?还是个贵人?我们面面相觑。可也不能停在原地不走。于是打定主意,便由白磬臣打头阵,我在当中,计蒙断后,如此依次往西北方向走去。白磬臣抬手在虚空中点了一下,便有一点星火燃在我们前方为我们引路。他的手紧紧牵着我,我感到无比的安心,可对他又有些本能的惧怕。如此走了一段时间,忽然我感到身后渐渐没了动静。回头望去。“哥?”白磬臣也被迫停了下来,我们俩在原地不动。忽然此地起了大雾,吹来一阵阴风。计蒙竟悄无声息的不见了!此处实在诡异的很!我想回头去找他,可白磬臣拉住我并给我使了个眼色:“若是你现在回头,不但未必能寻到他,连我们俩都可能再也走不出去。”内心天人交战了一阵。我闭上眼,嗅了一阵他的气味。可一无所获,他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连一丝气味都无。万般无奈下,我只能用最保守的法子。低头拔去一片腿上的鳞,扔在此地。若是后面还有命再回来,那便到此地,去好好寻一寻他。见我做完这些,白磬臣仍是不放心,他拔下一根青丝将其幻化为一条绸带,将他的手与我的手牢牢绑在了一处。我们换成了并肩前行。就这么走啊走,走到我都感到腿酸时,他猛然停住了脚步。前方赫然出现了一片连绵不绝的巨型山脉,立在我们眼前的便是一个黑洞洞的洞穴。而这一片山脉将我们的去路完全堵死,根本无路可绕。很快,白磬臣做出了他的选择。入洞!只是还未等我们入洞,这洞口忽然往上张开!我们见状,愣了半晌。这山洞竟是一巨物的眼皮!,!他那只竖瞳仅仅片刻便锁定在我们俩人身上。此刻峡谷中竟开始变得有些热气腾腾,再过一会儿朝阳渐渐升起。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起来。连绵不绝的山脉便是它的身躯。此刻侧躺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只高耸入云的巨物。看上去样子像龙,却又并非属于我目前见过的龙属中的任何一个。正当我在心中不断猜测时。白磬臣忽然颤声喊了一声:“爹!”这一声“爹”喊完,那巨物竟晃悠着硕大的脑袋,将整颗头转向我们。顿时地动山摇。“是……磬臣,来了吗?”白磬臣满眼难以言喻的情绪,缓缓跪下:“爹,是孩儿不孝!”烛龙大人的眼中带着浓重的威压:“你是如何进来的?”“孩儿是被您口衔的精魄给卷进来的。”闻言,巨物沉默了片刻。“你不该来的。”白磬臣顿时急道:“爹,我要如何带您出去?娘呢,娘又在何处?”烛龙大人轻轻晃了晃头,身上千年堆积的尘土纷纷落地,他身侧一阵烟雾缭绕。“出去?此处是我精魄所在之处,我并无肉身,如何能出得去?”“你娘她……只是灵物,当年一战,早已以身殉在了南海。”白磬臣欲言又止。“孩子,你能寻到此处来,我便知你想寻当年真相,也知定是敖钦开始对付你了。”我不禁插话道:“烛龙大人,所以究竟当年的真相是什么?”此话引起了烛龙对我的注意,他瞥了我一眼继续对白磬臣道:“此女身上有你的气息,想必定是你的心爱之人。”“既如此,我便送你们一程,去看一看那所谓的真相。”“磬臣,有时候,真相总是与你想的不一样。”“唯有亲眼见一见,才能放下执念。”白磬臣沉默了片刻,再次问道:“爹,我要救您出去,若是要肉身,我可以为您寻肉身暂寄。”“南海本来就该是您的,敖钦那厮现在将南海搞得……”烛龙大人似乎很疲惫,喘了口气:“磬臣,谁做主南海,已成定局。我只剩一丝残魂,不死不生,在此镇守幽冥,无怨无悔。”“可若是他要对付你,我万万不能依。”“你是我最后的血脉,我誓死也会守护你。”白磬臣闻言上前抱住那山体,我也连带着上前。“好,很好,你与蛟女在一处,我也放心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我确是蛟女。“只是这蛟女怎的修为颇高,不但身负龙血还额生双角?怪哉,怪哉!”白磬臣深吸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蛟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