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姓韦的狗官,我真是一见就来气!”刘克庄望着韦应奎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宋慈却是一言不发地愣在原地。他之前向祁老二和白首乌查问时,得知紫草的脖子上有抓伤,想当然地以为抓伤是在前脖子上,却没想到抓伤竟是位于后颈之上。一个人遭人勒杀,的确不大可能抓伤自己的后颈,韦应奎虽然查验草率,但方才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宋慈暗暗思索之时,刘克庄扭头朝狱道深处望去。他没有忘记叶籁被关押在司理狱中,既然来了司理狱,那就必须见一见叶籁才行。他拉着宋慈沿狱道而行,很快找到了关押叶籁的牢狱。
叶籁因自认大盗“我来也”的身份,连日来被关押在司理狱中,等候论罪处置。身陷囹圄,而且这一次很难再脱罪出狱,可叶籁依然神情轻松,见宋慈和刘克庄一脸担心,爽朗大笑道:“克庄老弟,宋兄,几日不见,怎的这般愁容满面?”
叶籁戴着重枷,身上多了不少新伤,显然他这次入狱,又遭受了韦应奎不少折磨。刘克庄道:“叶籁兄,让你受苦了!你只管放心,我爹在朝中还有不少旧交,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
“老弟不必费心,我最初劫富济贫时,便知道会是这般后果,我从未有过半分后悔。我爹来探望过我,我也叫他不必费心,不用想办法救我出去。”叶籁顶着重枷,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其实这里倒也不苦,只是没酒,总觉得缺了些滋味。”
“我这便去给你买酒!”
刘克庄正要转身,附近牢狱中忽然传来狞笑声,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个驴?的,想要酒,怎么不到我这里来拿?”
这声音一听便是韩?,他被关押在斜对面的牢狱中,宋慈和刘克庄早就瞧见了,只是一直没有加以理会。
刘克庄转头望去,见韩?没有戴任何枷锁,高举着手臂,很是得意地摇晃着手中的酒瓶。比起周围肮脏潮湿的牢狱,韩?的那间牢狱却收拾得极为干净,狱床上铺的不是干草,而是被褥,还特地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摆放着只吃了几口的上好饭菜。
明明都是因罪入狱,府衙却专门给韩?安排这等待遇,刘克庄心中甚是不满,嘴上冷笑道:“韩?,睡得这么好,吃得也这么好,看来你是离掉脑袋不远了吧。”
“要掉脑袋,也是你和宋慈先掉。”韩?笑了起来,“等我明年出来,有你两个驴?的好看!”
“你杀害虫惜一事,早就在临安城中传开了,你这案子休想糊弄过去,还想着明年出来?”刘克庄道,“你好好在这里面躺着,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韩?笑得更加得意了,“虫惜是我韩家的奴婢,我这做主人的杀了她,只用关押一年,不是明年出来,那是什么时候?宋慈,你不是张口闭口大宋律法吗?难道你连这都不知道?”
刘克庄大为惊讶,转头看着宋慈,却见宋慈面无波澜,似乎对此早有所料。他不清楚大宋是否有这样的律法,道:“当真?”
宋慈点了一下头,道:“韩?所犯之罪,罪不至死。”
刘克庄指着韩?道:“他明明杀了虫惜,还是一尸两命,怎么能叫罪不至死?”
宋慈应道:“大宋刑统有律,主杀奴婢,轻则杖一百,重则徒一年。”
刘克庄一脸的难以置信,道:“杀人偿命,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他杀害虫惜,手段何等残忍,就因虫惜是个婢女,便只徒他一年,这……这是什么狗屁刑统?”
宋慈默然不语。他熟知大宋刑统,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能将韩?下狱收监一年,已属万分难得,要知道天底下的王公贵胄,杀人犯法而不受惩处的比比皆是,能将权倾朝野的韩太师独子治罪下狱,哪怕只是短短一年,那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他甚至还要为此赌上身家性命,去吴山南园挖掘韩家的祖坟,才能换来这样的结果。他知道律法多有不妥,可大宋刑统就是这么规定的,他又能有何法?他不由得想到了紫草,紫草身为刘太丞家的婢女,一切只能听凭刘鹊做主,哪怕刘鹊逼得她自尽,也无须为此负任何罪责。想着这些,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刘克庄的胸口如被一块大石头堵住,想起自己为了定韩?的罪,不惜与辛铁柱擅闯太师府掘土寻尸,叶籁甚至为此甘愿认罪下狱,换来的竟只是徒一年的结果。韩?的狞笑声一直响在耳边,那张狂妄无比的嘴脸一直出现在眼前,他越听越觉得受不了,越看越觉得恶心,片刻也不愿多待,忽然“啊”的一声大叫,转身奔出了司理狱。
“克庄!”宋慈望着刘克庄消失在狱道尽头,没有跟着追出去。
“宋慈,”韩?的声音在牢狱里响起,“我倒真有些佩服你,明知我这罪只关押一年,你还敢处处跟我作对,想尽法子将我定罪下狱。你就不怕我明年出来,与你新仇旧恨一并算吗?”
宋慈回头看着韩?,道:“你杀了人,还是一尸两命,至今竟没一丝悔意?”
“谁说我没一丝悔意?我可是后悔得要死。”韩?冷笑道,“我后悔处理虫惜的尸体不够干净,更后悔没有早点弄死你,居然让你能在这世上多苟活一年。”
宋慈好一阵没有说话,就那样站在牢狱外,目不转睛地看着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