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的尸体已经运入提刑司的偏厅,与虫娘的尸体停放在一起,许义也已遵照吩咐外出找人,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趁着这个空隙,宋慈来到提刑司大狱,到了关押夏无羁的牢狱之中。
“眼下还不能放你走。”宋慈道,“在彻底洗清嫌疑之前,你要一直待在这里。”
夏无羁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宋慈把他当作证人,没想到宋慈还认为他有嫌疑,道:“宋大人,小怜的死,当真与我无关啊。”
“既然无关,那你为何一再说谎?”
昨天在司理狱时,夏无羁就被宋慈指出说了谎,他道:“我……我如何又说谎了?”
宋慈直视着夏无羁:“虫娘那么多金银首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小怜没对我说起过,我当真不知道啊。”
“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那些金银首饰,明明是你拿给虫娘的,是不是要我把熙春楼看守侧门的小厮找来,与你当面对质,你才肯说实话?”
夏无羁脸色一僵,慢慢低下了头。
“你言语不实,执意隐瞒,那我只能当你有杀人之嫌,只要一天查不出真凶另有其人,你就须在这提刑司大狱中多关押一天,倘若一直查不出真凶,那就只有将你一直关押下去。你自己好生掂量吧。”宋慈说罢,转身要走。
夏无羁道:“宋大人,我是对不起小怜,可她的死当真与我无关,我没想过她会出事……”
“你对不起她?”宋慈脚步一顿,“如何对不起她?”
“我……我……”
“你什么?”
“我骗了她……”
“你骗了她什么?”
夏无羁显得局促不安,双手捏着衣服,仿佛犯了什么大错,抬眼看了看宋慈,又低下了头:“是我……是我带她去见韩公子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慈声音严肃,“你若没杀害虫娘,不想她枉死,也不想自己牵连入罪,那你就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不可有半点隐瞒。否则你就一直要被关在这里,没人救得了你。”
夏无羁犹豫了一阵,道:“宋大人,我说,我都对你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初三那晚,你和刘公子带小怜去提刑司后,韩公子便从熙春楼里追了出来。他看见我在街边,叫家丁把我抓起来,骂我前一夜敢点小怜的花牌,扫他的兴。他问我是不是认识小怜,又问小怜的姓名来历。我不敢隐瞒,都对他说了。他要我第二天夜里把小怜带去丰乐楼,说会在丰乐楼等我,我若不答应,他以后便每晚去熙春楼找小怜的麻烦,让小怜永无宁日。我知道韩公子的本事,不敢不从……”
“所以你便骗虫娘,带她住进望湖客邸,第二天夜里假意私奔,实则带她去丰乐楼见了韩??”
夏无羁一脸悔色,点了点头。
“见到韩?之后呢?”宋慈道,“那晚丰乐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丰乐楼上的知秋一叶阁,韩公子和史公子都在那里。韩公子见到小怜后,问她是不是有一个姐姐在韩家。小怜不说话。韩公子捏住小怜的脸,道:‘我头一次见你,就觉得长得像。别以为不承认,我便认不出你们是姐妹俩。’小怜还是不应声。韩公子又道:‘你姐姐贱人一个,怪就怪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我看着就恨!’小怜一向性情温婉,可那晚面对韩公子,她却毫不示弱,凶巴巴地回瞪着韩公子。韩公子道:‘你姐姐就喜欢成天摆着个臭脸,你也敢冲我摆这副脸色?’他叫家丁把我带出房外,房中只留下他、史公子和小怜。很快房中传出韩公子的狞笑声,又传出小怜的惊叫声,声音含混,像是被捂住了嘴。过了好久,房门才打开,我看见小怜躺在桌子上,头发凌乱,袖子被撕掉,裙子被撕破……”夏无羁讲到这里,讲不下去了,闭上眼睛,良久才道,“韩公子系上了腰带,与史公子坐下喝酒,嬉笑如故。小怜向我望了一眼,眼中满是绝望。我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心里万般后悔,根本不敢看她。这时她忽然冲向窗户,跳了下去。”
“后来呢?”
“后来韩公子带人追出去,隔了好一阵才回来,他们没有追回小怜。我当时很害怕,一直待在丰乐楼,没……没敢离开。韩公子把我的包袱夺了去,抖出里面的金银首饰。他捡起几样首饰,道:‘我说府上怎么成天丢首饰,原来是被那贱人偷了去。’他说那些金银首饰都是他家的,全部占为己有,又逼我不准泄露当晚的事,否则便割了我的舌头。我实在怕得紧,后来府衙抓了我审问,我不敢说实话,只好编了假话。我……我实在不该隐瞒。是我害了小怜,是我对不起她……”夏无羁一脸痛苦,说到最后,泣不成声,抬起手来,连连扇自己的脸。
宋慈早就怀疑夏无羁隐瞒了事实,可夏无羁的这番讲述,还是令他有些始料未及。他道:“虫娘有个姐姐?”
夏无羁打得自己脸颊通红,揩去泪水,点头道:“小怜还有个孪生姐姐,名叫虫惜。”
“上次问你时,你为何不说?”
“虫惜身在韩府,事关韩公子,我……我不敢说……”
“虫惜为何会在韩府?”
“当年虫达将军叛投金国,虫家坐罪,小怜沦为角妓,虫惜却被人买走,成了官奴。当年买走虫惜的,是史弥远史大人。虫惜在史家做了好几年婢女,后来韩太师广纳姬妾,史大人因虫惜貌美,便在半年前将她送给了韩太师。韩太师一开始对她很是宠爱,原本有意纳她为姬妾,得知她是叛将虫达之女后,对她疏而远之,仍只让她做婢女。虫惜就是这般进了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