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昼短日长,不到申正太阳西斜到山巅,夕晖黄红山川屋脊残雪。
裴玄素从充斥哭嚎厉喝血腥味儿的大间刑房出来,掌班朱郢奉上一壶鼻烟,他独自站在廊柱边上,小小的烟壶凑在鼻端,深吸一口。
浓郁的冲鼻辛辣直冲鼻腔肺部,霎时驱走血腥味和疲惫,裴玄素深深闭上眼睛。
这段时间的夜晚,特地是和韩勃在阁楼谈话过后,他几乎晚晚都做梦,梦境中,那个阴翳的“他”和那个女子在一起做了很多事情,那段并肩的时光他逐渐被她的柔软美好所触动、慰藉、吸引,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突兀分离,分分合合,最终关系渐行渐远。
那个“他”不甘心,焚心灼肺的不甘,最终在一个午后,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他”与她撕扯挣动,将她压在朱红槛窗侧的美人榻上。
裴玄素深深闭眼,脑海一瞬闪了下那朦胧梦境的画面,他不禁皱眉,用力甩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没有这个心情去吐槽那么莫名奇妙偏又每次做都像碾压在心的梦境,只觉得烦躁。
透气的间隙,他把那梦境画面甩出去之后,静静站在廊下,夕照黄红一片照,高墙吊臂和大小延绵的山峦的残雪朔风中。
他想着沈星,温柔的、狼狈的、勇敢的,哭得眼鼻通红双手血淋淋的,笑的、恬静抱膝的,时光逶迤,一桢帧画面翻迁,蹁跹倩影一颦一笑,从未改变。
他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辛涩温柔的笑。
不管怎么样,他盼着她好。
所有情绪到了最后,这个最终硬是压过所有一头,他确实极盼着她好,他已经不好了,但他希冀她能好。
如此,才不辜负她蚕房相救携手父母龙江攀山涉水狂奔在雨中挖他的情谊。
裴玄素眼眶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压了下来,闭眼整理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感觉自己平静下来了,低头小心地把沈星买给他并帮他改过,用来装一支备用短笔的压袍囊袋抚正,沈星就拿着账册往这边跑过来了。
她身边还有赵青,后面云吕儒高子文等领着人称重算账十七八个人。
裴玄素神色一正,两步迎上去,沈星把账册卷到最后一页,“已经算出来了,合共四千一百二十六斤六两四钱!”
里面还在称核第二次,但估计不会有多少差别了。
裴玄素不禁挑眉:“这么多?”
这还仅仅只是目前的库存称量的,铸造局出库入库,但仓城储存普遍相当于最近两个月的铸造量。
裴玄素:“偷了这么多生铁和铜,恐怕不仅只有兵刃啊。”
但铸造局铸造的,众目睽睽,就只会是兵刃不会有其他。
严刑拷打和称重核算是同时进行的,今天中午撬开第一个人的嘴巴后,接下来进程就很快了。
从库管到铸造工匠,从沟通三地鹰扬府再上报东都确定铸造数量篡改的管事和负责将官,再到负责搬运偷渡目标兵刃出库,开门的、引开巡守兵卒的,趁机拉出去,一路往西沿着山拉到数十里外的一个洞窟暂时储存的。
到傍晚时,整个流程都拷问了一个清楚明白。
“我们只负责拉到那里,接下来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个洞窟很大,我们去的时候经常会看见前几次拉过来的货还原样堆着……大约是攒够一批再出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