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垠垠有苦叫不出,只额头上挥汗如雨,此时也不敢再用袖子去擦了,一时间搜肠刮肚,把事先准备好的奉承话都拿出来说了:“陛下宅心仁厚,自然不会因为此事苛责微臣的,微臣虽远在吴兴,但素来仰慕天恩,时时祈愿陛下万岁,不敢稍违皇命,总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窥见天颜,今日总算得偿夙愿……”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梅砚打断了。
梅砚从进了这家客栈起就坐在窗前看一本《吴东旧志》,吴垠跟宋澜说了那么会儿话,他全程懒得开口,此时却忍不住笑了笑。
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挺押韵,吴知县自己编的词儿?”
吴垠一抬头,正对上那双清冷含笑的眸子,吴兴地远,他没见过这么光风霁月的人,一时觉得自己大概是遇上了什么神仙。
神仙问话,岂有不答之理?
吴垠甚至都不结巴了,恭恭敬敬地说:“微臣才疏学浅,哪敢阿谀奉承,这些话是微臣知道陛下到了吴兴之后让县衙的师爷想的。”
梅神仙端看书本,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嗯,师爷学识不错,得空见见。”
静默良久,吴垠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神仙,而是随皇帝一起微服出行的太子少傅兼光禄大夫梅景怀。
“梅梅梅……”
“没什么事。”宋澜果断转了话题,不甚在意地说,“朕此番下江南是为着考察民生庶务,听说钱塘地界遭了洪涝,百姓们怨声连天,你管辖的吴兴地界如何,可也有这等事?”
吴垠慌忙摇头:“回陛下,吴兴地界甚是安稳,百姓们安居乐业,无灾无难,还请陛下放心。”
宋澜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笑了笑,道:“有吴爱卿这番话,朕倒是的确放心,你且去把吴兴这几年的农桑收支账簿取过来,朕看过再说。”
吴垠总算松了口气,正要恭恭敬敬退下,却又听宋澜说:“还有,朕此次是微服出行,与少傅会在吴兴小住几日,此事不可生张,若无要事,你不必时时过来。”
“是是是,微臣遵命,微臣这就告退。”
话音一落,吴垠就拖着自己肥胖的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后退几步往门边去,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最后踉踉跄跄出了门。
东明一直在屋里伺候,见人走了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音来。
梅砚神色淡淡地,“出去笑,把门带上。”
东明乖顺地道一声“得嘞”,紧跟着也出去了,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宋澜转头去看梅砚,见他少傅仍在翻阅那本《吴东旧志》,书很厚,可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看了半本。
宋澜暗暗摇了摇头,少傅状元出身,学识千古,可以一目十行,这是他一直羡艳不已的事。
“少傅……”
梅砚应了声,也不抬眸,说话的功夫又翻了几页书,道:“陛下,杀威棒不是这么用的。”
宋澜闻言笑了笑,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方才吓唬吴垠的事,便起身走到梅砚身边,从他手里把书抽了出来,翻了两页,道:“世人都说朕杀伐果断,这点倒是没说错,朕就是这样的脾气。总归这辈子是当不成仁君了,给这些官员一个下马威,免得他们太猖狂,也不算过分吧。”
梅砚不答,抬眼看了看宋澜信手翻着的书册,道:“这本书写的是吴兴的旧史,也提到了不少农桑之事,你看前面几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