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考官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他不禁后悔刚才话说太快,搞得现在进退不得。
主要是,他真不信,乡试的考生,能做出这种圣贤文章。
这得多深厚的学识和修养,加上对儒家的领悟得极为深刻,才能做出这等文字直白,文意深远的厚重文章。
国朝的生员,往往过了乡试之前,都得用心八股,除了少数的天才,连通读前朝史书的人都没几个。
即使有少数的天才,看过许多与八股不相干的书籍,学识积累足够,但也不可能在功名没到手前,便修炼出这等开宗立派的文章气象。
总归是不合理的啊。
别说他不信,就是在场的诸多考官也不信,但不敢把话说太死。
毕竟如此文章,如果是有名的古文,他们不可能没印象。
不过,数千年以来,每次王朝兴衰更替,都会有大量的名篇散落遗失,真是从前的古文,被人寻到私藏,却也难说得紧。
沈墨心中其实认为,这确实不是前代的古文。
他在翰林院多年,看过的孤本古籍,数不胜数,若是前代诸子大儒的文章,总有脉络可寻。
此文虽然颇有古风,却绝非任何一位前代有名望的圣贤大儒的文风根骨。
因为大家文章,都有自己的独特神韵,用心揣摩,必然能追根溯源。
只是,他也不能硬保。
万一他真判断错了呢?
判对了,他也拿不出绝对的证据来,反而给人口实。
因此这文章的问题,须得大伙达成一致意见才行。
同样,如果判定此文是舞弊,那么也得拿出证据来。毕竟,乡试考场舞弊,乃是何等样的大事,翰林院、礼部、三法司都得牵扯进来,还得上达天听。
所以,从余考官说出此文是作弊开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毕竟监临官和内监官都是内朝的人,人家跟你文官不是一个系统,绝不可能帮伱遮掩,何况考场内,还有绣衣卫、内厂的人在。
这些人更是天子的耳目。
平时小事,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眼前这种事,绝对不敢疏忽。
故而众官员,抛开看热闹的心思,此时都回过神来。
这就是一个大坑。
还好,他们不是主考官。
最终肯定得主考官来担责,将事情定性。
不得不说,他们的职业素养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即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也个个靠着本能意识,将沈墨的问话糊弄过去。
故而现在最尬的人,便是余考官和沈墨。
余考官提出问题,沈墨则需要担起主考的责任。
沈墨现在也顾不得收拾余考官了,只能先解决眼下的麻烦,他对着王老大人缓缓开口:“王副主考,这文章到底是不是舞弊,总得拿出个结论,毕竟咱们作为主考官,要上得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这些十年寒窗苦读的考生,不可马虎。”
王老大人在沈墨咄咄逼人的语气下,只好含糊地说道:“这篇文章的内容,生动有趣,极富有文采,简直让老朽难以相信,此文竟然是一篇八股文。”
众考官眼前一亮。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若是前代大儒,往古圣贤做的文章,不可能完全和今世的八股文框架一模一样。
虽说八股文承自古文,但格式框架韵律,到了如今时代,皆有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