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钢铁厂在手电筒的光亮里显现出模糊的轮廓,黑暗中,像一头巨大的蛰伏的野兽。
钢铁厂后的野山怪石嶙峋,年逾古稀的松柏几乎覆盖了全部山体。遍地堆积着厚厚一层干燥的松针。
陈小宝躺在地上,意识全无,但人还活着。
送到医院之后,医生给出来的诊断结果是惊吓过度,再加上好几天水米未进,有点虚脱,住院几天也差不多能恢复过来。
送到医院当天晚上,陈小宝醒过一次,但是他只记得自己出门取外卖的路上,碰见了一个拾荒的老太太,老太太说自己捡了两堆纸壳子要拿回家,但是拖不动,让陈小宝搭把手,装上三轮车。
陈小宝见这位老太太可怜,这么大岁数还得出来捡破烂补贴家用,就答应了,跟着她往钢铁厂里面走,再接下来的事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秦以川问完话,准备走的时候,陈小宝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一件另外的事儿。
陈小宝:“对了,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一个小孩给了我一张纸,叠得皱皱巴巴的,还告诉我不许偷看,如果有机会,去给一个叫陈楚阳的小孩……”
他话说完,又觉得有点迷茫。
陈小宝:“这事应该不是我梦见的吧?分明发生得很真切,但是前因后果都完全记不得,我……我都分不清了,劳驾,秦先生,您帮我看看我外套兜里,有没有一张纸?”
陈小宝的衣裳沾了满身的土,换病号服的时候被脱下来放在了箱子里,陈小宝的老婆准备明天带回去洗。秦以川在他上衣口袋里翻了翻,果然摸到了一张纸。
拿出来展开,发现上面是一幅画。
画应该是个小孩画的,笔力特别稚嫩,看上去和毕加索的画风有几分相似,秦以川看了好几眼,才分清楚那画的应该是一家三口,正中间的那个小孩子,应该是陈楚阳。
整个钢铁厂除了404宿舍那小孩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别人了。这幅画如果是那个小孩给的,就说明陈楚阳的爸妈一定有一个人,至少是去过那的。
他又想起404那小孩说,陈小宝之所以能够出来,是因为他的执念不够深,这才不能留在钢铁厂。那么如果执念够深,比如父母盼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治好病,活下去,那他们是不是也会和404的小孩一样,成为活在钢铁厂里的一个游魂?
秦以川将这幅画揣进了口袋里。
秦以川:“这幅画我替你交给陈楚阳,你先好好休息,如果想起来任何事情,做梦梦见的也算,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陈小宝点头,目送他们出去。等秦以川和荀言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消失,陈小宝四下打量了一下病房,脸上露出一种新奇又愉悦的表情。
出了这家医院的秦以川和荀言开车往另一家医院里赶。
时至中午,陈楚阳刚吃了午饭,打了吊针,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以川轻轻敲门,陈楚阳的小脑瓜转过来,看着他。
秦以川将病房门关上:“小阳,我问你一件事。你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了,可以保证自己不要激动吗?”
这话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孩子,秦以川都绝对不会多余问,控制情绪这种事情,绝大多数成年人都不一定做得到,更何况是小朋友。但是陈楚阳,他和所有别的小孩都不一样。
陈楚阳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不知为何,秦以川看见他的眼神,总觉得陈楚阳已经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猜到了似的。
秦以川:“我们拿到了一幅画,你认识吗?”
秦以川把那张明显已经非常陈旧的纸,递给陈楚阳,陈楚阳接过去,打开,脸上的神情稍微一动,重新抬头,看着秦以川,点了点头。
秦以川斟酌了一下措辞:“小阳,你怪过你的爸妈吗?”
陈楚阳的眼睛垂下去,不说话。对爸妈先后失踪,所有人都在猜测他被父母遗弃,对一个正在病中随时可能会死的孩子来说,怎么可能会一点埋怨都没有呢?
秦以川:“但是,你的爸妈虽然并不在你身边,却并没有不要你。他们为了能够让你活下去,做出了非常大的牺牲。他们一直在惦记着你,只是没有办法来见你。”
陈楚阳:“他们在哪?”
秦以川:“在一个……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