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院中那人,孟璟正看着毯子上的那匹骏马,其上的猴子被他当暗器使了,“马上封侯”便不再完整了,他轻轻笑了声,尔后抬头看向门外的人,道:“两条,一,滚出昭德街。二叔既知自己混账,便知自个儿没资格做孟氏子孙。”“二,二叔想错了,我这辈子没想成什么大事。所以,如果这不是二叔做的最后一件亏心事,我便只好代父清理家门了。”孟淳深深看他一眼,最后点了点头:“自然。此后我与镇国公府,再无瓜葛。”他说完便走,再没回头看一眼他这个侄儿。他虽混账,但因着大哥的关系,从前对这个侄儿也算是上心,每次孟璟回来,都是他在忙上忙下,至于到底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样,他仔细回想了下,大抵是从五年前开始,他希望他们父子二人都能死在那场战乱里开始的罢。孟璟静静看着这个背影,低低笑了声。若非为了楚怀婵,他打算和皇帝正面迎上,方才院门口便又要多一具无头尸了。孟淳到槐荣堂时,赵氏仍在廊下看着丫鬟替西平侯煎药,瞧见他进来,没出声。他也只是笑笑:“大嫂忙着呢,我来见见大哥。”赵氏立刻紧张起来,他却并不进门,只是立在暖阁窗下,望了一眼那扇过分宽大的地屏,尔后缓缓掀袍跪了下去,认真磕了个头:“我这一生混账,愧对大哥,大哥深恩,无以为报。”赵氏在旁静静看了好一会子,没出声。他磕完头,起身冲她见礼,这才说:“大嫂,这几日我便搬出去了,这些年给大嫂添麻烦了。”赵氏就这么看着他走远,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等他走远,这才走进暖阁,轻轻握住榻上之人的手,贴在颊边,欲语泪先流。父女别月底,奉天殿大朝。大朝为礼仪性朝贺,大小官员一并参与,殿内乃至殿外乌泱泱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孟璟应诏入京,百无聊赖地在殿中听了小半个时辰的恭维话,闷闷地想,皇帝也够坐得住的,每月听这么多人三次不带重样的马屁话,倒也能听得津津有味。朝典毕,他余光瞥到都察院佥都御史动了动,知正戏总算开始,正准备听一出关于自个儿的好戏,哪知下一刻,楚见濡先一步站了出来,声如洪钟:“臣有本奏。”孟璟愣了下,手缓缓握成拳。他居然从没想过站出来的不是都察院的人,而是楚怀婵这个老迂腐的爹。但其实,如果是楚见濡,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得皇帝允准,楚见濡接道:“昨日里,佥都御史收到宣府密报,十月初九,山西行都司佥事孙南义、佥书俞信衡由清远门进宣府,同行者还有其余八位官员,此后便杳无音讯,后经查探,于镇国公府外小巷发现俞信衡所佩玉佩,尔后便在城外乱葬岗发现二人尸体。”一听“镇国公府”四字,殿中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往他这儿看来。楚见濡继续道:“宣府无战事,朝中无调令,万全都司尚驻在城中,由何山西行都司大员会出现在宣府城内?更会有两人殒命于宣府城内?”他提高了声音:“敢问孟都事,孙俞二人乃你之直系旧部,二人入城之事,孟都事可知?”嚯,好一出大义灭亲。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扫过来,这次还多了个来回闪的本事,在他和楚见濡这俩翁婿之间来来回回不知扫了多少遍。孟璟盯他一眼,淡淡出声:“知。”楚见濡转身看向他,问:“此行人是受孟都事号令擅离职守入城?”孟璟颔首。“孙俞二人乃为孟都事所除?”孟璟点头:“是。”楚见濡转回身去,提高了声音道:“臣今日要参孟都事知法犯法,目无军纪。明知此行人身为都司和行都司大员,令其擅离职守是其一;明知孙俞二人身居要职,事关行都司乃至国门安危,仍为一己之私铲除异己,此其二。如此目无军纪王法,草菅人命,霍乱边防,该当重处,请皇上明鉴。”皇帝目光扫过来,孟璟缓缓掀袍跪下,倒也没为自己辩解,只是多看了楚见濡一眼。他既然不愿拉楚怀婵下深渊,此前种种谋划便已白费,如今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只能见招拆招,自然非得用这事将他一个闲人再度拉到朝中众臣的视线中不可。但施招之人是楚见濡的话,他有些不敢想,那呆子夹在中间该怎么办。楚见濡门生甚众,殿内一时叽叽喳喳声四起,附和之人不少。孟璟冷眼瞧着,忽见右侧曾缙站了出来,道:“臣乃武将,说话糙,还请皇上见谅。臣昔年乃西平侯之副将,孟都事乃臣亲眼看着长大,自幼聪敏,未及加冠便已为国为军立下赫赫战功,一身赤胆忠心,况孟门五代皆为忠良,自然不会为如此不义之事,还请皇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