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忽然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给孟璟下了什么迷心蛊之类的东西,不然就孟璟那臭脾气,怎么可能从幼时忍他到如今???扶舟看她这毫不掩饰的怀疑眼神,尝试为自个儿辩解:“真不碍事,就主子这身子,晕了便当多睡会儿,烧一场就当驱驱邪了,反正我看主子今儿也跟见了鬼差不多。”他想了想,又自个儿嘀咕了句:“我本也就是试试这方子能不能用,看来是不能用了,那我再琢磨琢磨别的。”楚怀婵于是更加绝望,连呼吸都不大顺畅了,她无力地坐回去,盘算着还是要给孟璟换个大夫才成,但这事一时也急不得,毕竟孟璟他也未必敢用来历不明的人,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眼前这个废物大夫:“真没事?”“没。”废物答完话,又觉不对,赶紧改口,“倒也不是,方才同您说了,可能会起高热,注意照看着点便没事,别的倒没什么了。”她于是更加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不靠谱,愈发好奇孟璟到底是怎么才能忍得下这么两个糊涂蛋每天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她摁了摁眉心,罕见地发了次脾气,将人撵了出去。扶舟正担心一会儿被孟璟一顿揍,乐得开溜,赶紧道:“那我回去开服退烧药过来,劳少夫人您照顾照顾主子。”她实在是被这不着调的搅得心里七上八下,赶紧遣人去请了府里的大夫过来,见是相同说辞,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她搬了个椅子过来,就这么在床边静静坐了好几个时辰,见孟璟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她恍惚了一个下午,等回过神来时,日头已渐渐西沉,日光一寸寸地透过菱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打出一个个相同规格的印记,她百无聊赖地从窗边挨个数下来,再缓缓数到床边,目光最终缓缓定格在孟璟脸上。她其实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挨得如此近地看一看他。虽然这段时间他俩独处的时间也不算少,她之前赖在他书房里蹭凉的时候,时常只有他们二人,但孟璟这人除了嗅觉似乎敌不过她外,其余反应都比旁人敏锐上许多,她目光一旦落在他身上,不管掩饰得多好,他似乎总是能马上觉察到,至于揭不揭破,则全看他那会儿的心情了。但他这脾气吧,她其实也琢磨不透,时好时坏,真跟个傻子似的,以至于她大部分时间还是不敢在他跟前胡来,这般细细看他的时刻,也就格外的少。她这下得了闲,细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儿。细看之下,他脸部线条也是带着股子锋利的,哪怕这般安安分分地躺着,也没来由地给人一股凌厉感。她视线顺着下颌线条往上,落在他唇上,他唇色向来偏深,这会儿却泛了些白,她转身取了杯清水过来,侧杯润湿了帕子,缓缓在他唇上拭了一遍。她做完这一切,才觉得她做这些事也太自然而然了些,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完全是出于本能一样。她动作迟缓地将帕子搁了回去,又不自觉地往上看去,目光定在他微微上翘的眼角上,几乎是瞬间想起来当日在云台上,她在殿外见到他递给闻覃的那个警告的眼神。她手不受克制地轻颤了下,缓缓抚上耳边那对宝葫芦环,恍然失神。她到底没有再戴他送的那对松鼠耳坠。她看了这双眼睛许久,忽然觉得,这人其实大概生来就是要站在高位的。一睁眼来,不怒自威,睥睨山河。她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冰盘,取了两颗莲子打发时间。冰已化得差不多了,也不算特别寒,但她还是禁不住地打了个寒战,随即又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时夏在外听得响动,掀帘进来,候在屏风外问打不打紧,她说没事,时夏犹豫了下,还是问:“要入夜了,给小姐把东边收拾出来么?”楚怀婵看了眼天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孟璟已在她这儿待了好一阵子了。她起身出了屋子,点头应下这事:“简单收拾收拾便可,不必太过麻烦。”她看了眼扶舟送过来的药,又吩咐道:“拿去煎着吧,备着。”时夏拿了药去外头,她则一人在廊下立了许久,思绪飘忽,最终却落不到实处。她领皇命出京的那一日,车马从浑河上过,远远见着对面隐在绿水之后的翠微观时,也曾想起道长那句“祸兮,福之所倚”的乩语来。她从前是惯来不信这些的,读的书多了些,自恃见识尚可,不信鬼神之说。那一日,却也生了几分动摇。说实话,哪怕远嫁宣府,对方还是她见识过厉害的孟璟,但能帮彼时的她脱离宫廷这等巨大旋涡,免她粉身碎骨之命,是福是祸,其实当真难以言清。她对孟璟,说起来,其实隐隐是含了几分感激的。但她毕竟也比寻常女子多读了几年书,自矜自重的性子放不下,自然不至于这般便会对他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