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哭声是从过道上的大木墩柜里传出来的,那警察走过去拉开厚厚的柜门,只见一个少年蹲在里面,双手捂着脸,低着头不停地哭着叫嚷,莫牵警犬来……我们不牵警犬来,你出来,只要你老实,警察叔叔说过,不给你戴手铐。那警察站在木墩柜门口说着。见这少年从里面爬出来,依然惊骇地捂着脸,然后跑过去扑腾跪下,一把抱住奶奶的大腿,号啕大哭,边哭边喊,奶奶,救救我,我不要到公安局去……老人也禁不住流泪,推开孙子,一膝跪在那警察面前不停地叩头,嘴里支吾着说,警察大哥,能不能念在我孙子是头次做坏事,冲犯了官家,以后改过,这次就饶了他吧,不抓他。不行!那警察口气很硬。这时,在外面等了够久的警察手里拿着手铐走进屋,望着老人加重口气说,我们是执行任务。老人家,你放心把孙子交给我们,我们不会虐待他的,只是让他到少儿劳教所受几天教育就会放出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武富,你就去吧!警察叔叔说过的话,你也听到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你今后改错就行。老人擦一把眼泪,摸着叶武富的头劝道。叶武富知道奶奶也没有办法阻止警察抓他,而且他藏在木墩柜里时就听到开始进屋的那警察说过,抓他只是为了教育之类的话,而刚进来的这个拿手铐的警察也是这么讲,这就让他的畏惧心理慢慢地得到缓和。他唏嘘着说,奶奶,过几天你去接我回来,好吗?你跟警察叔叔放心走吧!过几天奶奶会去接你。其实老人根本不知道少儿劳教所在哪里,她却肯定地回答,以宽慰孙子。叶武富又望着那个拿手铐的警察讲,不要用铐子铐我,我自己走。拿手铐的警察样子威严,口气却和善,说声行,就把手铐收起。站在叶武富面前的孔宗儒见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就掏出手绢给他擦,他略微低头,神情愧疚地说,孔老师,我错了。知错能改就行,改正了还是一个好同学。孔宗儒说着鼓励他的话,见夹在两位警察中间的叶武富一步一步地走出堂屋大门,径直靠近屋前场子上的警车,他也跟了过去,感觉叶武富上车时身子在轻微地抖动,知道这孩子还是有些胆怯,便说,叶武富同学不要怕,上了警车,就当是警醒自己:今后再不犯错,人活得堂堂正正,可以像警察一样威风又有威性。这天傍晚,叶文良从邻村做木工回来,快走近门口,就听到老伴的哭声,他猜想屋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问老伴才知,孙子被公安民警抓走了,当他清楚孙子是因为偷人家的手电筒被发现后还打了人家才被抓走的,便忿忿然地说,活该!小时偷鸡蛋,大了偷黄牯,我们教育不好,让公安局去教育也好。老头子,武富毕竟是我们的孙子,你这么说话,也不焦不愁。老伴边擦眼泪边说,越说越伤心,还哭泣着数落,怎么得了?儿子叶明知——武富的爸爸还在牢里没有出来,武富又抓进去了,我们的老面子在众人面前都丢尽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哦!这是造了什么孽哦!你哭什么哭?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子明知就是你教坏的,你年轻时经常带着他偷人家菜地果园里的蔬菜果子,搞惯了手脚,这样害了你儿子。叶文良听老伴为不争气的儿孙俩哭诉,心烦地揭她的老底。叶文良,你这个老东西,都是我的错,是不是?儿子孙子变坏,我固然有责任,你是这一家之主,你有没有责任?坐着的老伴突然站起来,指着叶文良的鼻尖出言不逊。叶文良让着她,走到一边去,老伴又追过去詈骂。在屋外旁听的邻人进来劝解说,你们两老不要吵了,都到了这种地步,哪个都不情愿?吵也没有作用。我建议叶爹爹有空还是去看一看服刑的儿子和劳教的孙子,不要抱怨,不要让他们觉得家庭冷漠,要让他们多感受骨肉亲情的关爱,他们受了挫折出来后,再经过您的点拨,一定会好好做人的。两老还是听邻人的劝告,三天后,叶文良让老伴煨了鸡汤盛在瓦罐里,他拎着乘车送去,央求县公安局看守所把关在监号里的儿子叶明知和关在少儿劳教所的孙子叶武富喊到一起来,共同享用瓦罐里的鸡汤。叶明知和叶武富父子均是第一次相见,彼此都不认识,是叶文良的介绍,让他们明白了彼此的血亲关系。但叶武富看着父亲依然感到陌生,爷爷叫他喊叶明知爸爸,他看着面前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迟迟免开金口。叶明知望着面前一个像他一样剃成了光头的儿子,亲切地说,武富,爸爸对不住你,你出去后,一定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再也不能到这种地方来了。爸爸罪孽深重,长年服刑,你不要学,要学好人、做好人。叶武富轻轻地点头,就是不开口喊一声爸爸。叶明知把瓦罐里的鸡肉更多地搛在叶武富的碗里,叶武富才感恩地说一声爸爸,你自己吃吧!虽然声音很低,叶明知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灵仿佛得到了特有的抚慰,顿时感慨万分地说,孩子,你爸爸在这种地方和你相见,是爸爸做人的失败,你要吸取爸爸失败的教训,将来一定要做一个成功的人。叶武富点头又摇头,说我想做一个成功的人,但是因为家庭的状况,我自卑,对自己没有信心。叶明知见儿子说到这里,眼圈发红,他没有再讲什么,内心里一阵酸楚。第四天,叶武富就从少儿劳教所释放出来,是爷爷去接他回来的。奶奶叫爷爷带着孙子去找学校的孔老师,说孔老师挺关心武富。爷爷觉得不能空手去找人家,便将自己先前打制的一把可坐可躺的做过红漆的木靠椅在当天晚上扛到学校欲送给孔老师。?:()轮回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