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给连红楼、肖成君、单冬雪三个送了药去,守着他们喝下,此后再无旁的事,便回了自己屋中。午后气暖,昨儿夜里她又半宿未眠,坐着坐着不由得神思困倦,便躺下睡了。过了不知几时,迷迷蒙蒙之中,好似见了明千霜在跟前,柳惜见一喜,问道:“你回来了,你受伤没有?”明千霜道:“我没什么大事,你快起来,咱们外边看雪去,下雪了。”柳惜见这才回觉自己是在床榻上,连忙坐起,谁知再抬眼一看,已无了明千霜身影,柳惜见迷迷糊糊的,眼中好像见窗缝中透进来一线金阳,耳中隐隐约约听得人言闹腾之声,一时觉自己已经起身,一时又觉自己身子仍旧横躺床上,想动也动不得,喉咙中混沌不清喊着四师兄,声音冒不出去,像是被什么堵着一般。这却又是她在梦靥之中,所见半真半幻。过得一时,柳惜见也知觉自己被靥住,半醒半昏,挣扎着要醒来,神智与神智自斗一阵,实不能冲破梦靥,便又睡去。又不知过了多久时候,听得有人扣门,柳惜见睁开眼来,确确醒了,欣喜难抑,一轱辘从床上起来,走去开门。两扇门一开,见门外站的是李允然,问道:“师妹,怎么了?”李允然道:“师姐,吃饭了。”柳惜见点了一点头,道:“我洗把脸,一会儿便下去,你们先吃。”李允然笑着去了,柳惜见回身,打开西窗一看,只见远处日头入山,收光摄热,呆呆瞧了一时,又想起午间的梦来,暗道:“可要好好的。”正想着,一阵风吹来,颇有寒意,柳惜见打了个冷噤,便把窗关了,匆匆洗了脸,下楼用饭。各人填饱了肚子,闲谈一阵,仍旧各自归房。柳惜见实在无聊,想起李允然,欲邀她去街上走走,念头一起,当即便行。谁知待出了房,李允然也正自她房里出来,一见了柳惜见便跑过来,挽了柳惜见手说道:“师姐,咱们出去走走吧,我待的闷死了。”柳惜见笑道:“好啊。”李允然喜乐无比,两人登时便往楼下去。出了那客店,柳惜见问道:“师妹,惊雾怎样了?”李允然道:“她挺好的,这丫头可是个练武的好胚子,进益极快。原本这次南下来接应你们,她也想跟着来,可陶师兄说,她习武时日太短,仅能自保,咱们要对付的却是些心狠手辣的人,她本领还不够,不让她来。”柳惜见道:“陶师兄说的极是。”李允然思量半晌,说道:“师姐,我让人上惊雾家里看过了,她姐姐……”说到这,李允然微微叹气,才道:“她姐姐的尸身,已送回去安葬了,我叫人给惊雾的爹娘送了钱,也同他们说了惊雾平平安安在万古山庄。可心里……心里总是难安心。在万古山庄,这些事我也没法儿堆旁人说,这会儿见了你,才敢说出来,”李惜见伸手拍了拍她后背,道:“事已至此,咱们尽己所能便是。她姐姐咱们没法子救了,也是咱们对不住她。唉,好生待惊雾吧。”李允然点点头,柳惜见道:“我想你和惊雾都好好的,师妹,你……你也别总想着这事,容易伤心,得了这教训,下回行事,可要谨慎些,不然好心办了坏事,回头来又负疚难受。”李允然道:“是,惊雾姐姐的事,真够我悔一世的了。”柳惜见劝慰了她一番,岔开话去,问起自己离庄后庄上的情形,李允然一一说了,两人谈着,又提及这次南下夺剑之事,李允然道:“咱们这回可吃了大亏,费了劲儿抢回的是把假剑不说,还损伤了这么多师兄弟,如今这两件事闹得江湖上人尽皆知,可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柳惜见道:“那咱们的弟子你们都知道落在何处吗?都派人去接了吗?”李允然点头道:“嗯,邓师叔、李师叔、常亦大师兄他们在柳州,安师叔、鹿太师叔他们也往柳州赶去,要和邓师叔他们汇合。他们那边,庄主派了闻师叔去接应。符声师叔被围在复州,庄主派了蒋师叔来接应,如今符师叔他们都已被蒋师叔救出来了,咱们本也是跟蒋师叔一同去的复州,只是后来听说你要去容县,蒋师叔怕你有事,便让我们来帮你,这还遇到连师兄他们。”柳惜见道:“金起陆还派了人去青州拦堵咱们回去的路呢,师父知道不知道?”李允然道:“庄主自然是知道的,他派了洪师叔去对付金家那一路人了。”柳惜见放了心,忽见李允然往道旁的一个小摊上拐去,却原来是卖糕饼、栗子、花生的,李允然尝了尝几样点心,心觉不错,一下买了许多,柳惜见帮她提了两包,两人一路吃一路行。李允然道:“这都快要过年了,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庄里。”柳惜见道:“快的话,过年前定能回去的。”这几月来,生了太多事,她也感神烦,过得片刻,问道:“今年过年,你还要回家去吗?”李允然想了一想,道:“不回了,庄上许多事呢。”说到这,她忽笑起来,柳惜见道:“你笑什么?”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李允然道:“你知道常衡师兄如何能出门来的吗?”柳惜见道:“他难不成是偷跑跟来的!”李允然摇手道:“那倒不是,常衡师兄不是被罚去养马嘛,他呀,不知怎么养的,把三匹马都养死了,庄主把他骂了一顿,夫人不敢让他再养马,便让他跟咱们一同来接应你们了。”柳惜见道:“冬日里天寒,那马怕别是给冻死的。”说到这,她记起李允贤来,道:“我四处漂泊,还遇着你二哥了呢。”李允然喜道:“真的?”柳惜见道:“真的。”当下同李允然大略说了与李允贤遇合一事,李允然听罢,道:“他常常在外,我回去了也见不到呢。”柳惜见道:“你二哥能奔到小郑国去部署各事,真是受朝廷器重呢。”李允然道:“他老爱揽那些险事,我爹爹整日里怕他出事。”柳惜见一闻此言,微微耸眉,问道:“师妹,那个叫苏桃蹊的,和你们家很好吗?”李允然道:“咱们两家在我太爷爷那辈便有来往了,他爹爹和我爹爹都是一同求学为官的,我们两个爹爹是挺要好的,只是那苏大哥和我家怎样,我便不大知晓了。”柳惜见说道:“师妹,你若什么时候闲下来给你二哥写信,可要提醒你二哥,要他提防苏桃蹊这人。”李允然问道:“为何?”柳惜见将当日李允贤冒险进小郑国地下行宫救苏桃蹊,而后李允贤被困毒池苏桃蹊无动于衷一事说了,李允然听罢,气道:“这臭小子竟是这样的人!”柳惜见道:“我与那苏桃蹊也只见过三回,不敢评说他便是不端之人,只是他那回不顾你二哥确是事实,朝堂纷争不亚于江湖刀光剑影,你只让你二哥小心在意吧。”李允然气忿忿点头,道:“我会同二哥说的。”两人行了几步,柳惜见又问道:“你知道袁师姐是在哪里吗,她怎样?”李允然道:“她在柳州和邓师叔他们一起呢,听说受了点伤。”柳惜见暗暗沉思,李允然道:“你说起袁师姐,我却想到卫师姐。”柳惜见道:“卫师姐,她好吗?”李允然笑了一笑,却不说话,柳惜见问道:“卫师姐怎么了?”李允然“唉”的一声,敛了笑,道:“她相思成疾,可不好。”柳惜见听她话中有话,凑过去问道:“到底怎样?”李允然道:“卫师姐当日听说咱们前去夺剑的弟子在徽州出了事,她当夜便病了,我去瞧她时,在门外听她说什么‘大师兄,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也不活了’。”柳惜见含笑点头,想起从前许多事,果觉卫仪卿待常亦颇有不同之处。李允然又道:“我那时才知,卫师姐心里有常亦大师兄,看她实在忧心,还好好劝慰了她一番。后来,她病好了,正好常大师兄他们到了柳州的消息传回来,卫师姐悄悄给庄主和夫人留了一封书信,便赶去柳州了。”她说罢,看柳惜见却是面带忧色,忙问道:“怎么了?”柳惜见道:“我怕师姐路上遇到金家人围堵。”:()天涯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