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沉沉,四处已静下。卿柒静一手携了方若铭,一手拿了方若铭包袱,直往北走。方若铭一面想要挣开手,一面道:“师父,我不走。”卿柒静道:“别说话,吵醒了人。”方若铭又道:“师父,我不怕他们!”卿柒静道:“你少说话,回去帮你师娘料理紫金山的事。”方若铭道:“师父,我……”不待说完,卿柒静轻斥道:“闭嘴,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信不信我把你逐出师门。”方若铭这才不敢言语。师徒二人到得北边的拦墙,轻轻一纵出了墙去。因此时寺中四面外围都有人,只这北边的下燕崖是女子所住,离寺墙稍远,便是偷偷越出也无人知觉,是以卿柒静两个方会从此出去。出了寺,卿柒静送了方若铭到村道上,将包袱塞到他怀中,道:“你回去,好好帮你师娘、师叔他们,带好一众师弟师妹,尤其是怀岚,他冲动,但也还肯听你的话,日后,你要好好管着他。”方若铭哽咽道:“师父。”卿柒静道:“若我明日,当真回不去了,你不要有替我报仇的念头,只要照顾好师娘和师弟师妹他们便是,记得,要把紫金山往正路上带,不准有害人霸凌之事出现在咱们门中。”方若铭忍泪道:“是。”卿柒静又道:“转告你师娘,日后,若是朝阳教的寻你们结盟什么的,不许答应。”方若铭又道了声“是”。卿柒静道:“好了,你走吧,一路小心。”卿柒静说罢,便转身要走,方若铭忽然一下子跪下,抱住卿柒静右脚,道:“师父,弟子想留下和你一起对付那些人。”卿柒静摸了摸他头,道:“若铭,那人已是高龄,便是这回他胜了,那也没几年可活,可是,紫金山还要活下去,要靠你们活下去,明白么?”方若铭暗暗抹泪,卿柒静将他扶起,道:“回去。”方若铭道:“那师父再送弟子一程。”卿柒静点头道:“好。”当下又陪方若铭走出一里来路远,到得近村的一废旧石磨旁,忽听前面不远处有人说道:“好了,你们快走。”这声音,竟像是常泽。卿柒静和方若铭一齐住步,正在思疑之际,却觉前头有掌风袭来,卿柒静拉了方若铭后闪,谁料袭来这人的掌风竟如影随形,躲闪不开,卿柒静开口叫道:“常庄主!”言出掌顿,风散声落,方若铭惊心未定,便听得对面人道:“卿山庄?”卿柒静道:“是我。”说话之际,他又察觉到远处还有人,听声音,似在往这边走来,卿柒静道:“这些人是,万古山庄的弟子么?”常泽道:“是。”卿柒静道:“只要不是恶人便好。”忽然间,半丈远之外,倏然生了一团小小的光亮,卿柒静望去,却是明千霜手中拿了一只火折子。明千霜身旁,还有一男三女,那男子是冯嵘,三个女子都是十八九岁年纪,他却不识得。冯嵘一见卿柒静,便拱手道:“卿山主。”卿柒静也还了一礼,跟着便看向明千霜几人,只见明千霜手中提了两只小笼,笼中一群蜥蜴一动不动,此外身上再无别物,三个女子却是各背了一个包袱,他这也明白了,常泽打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主意,不禁便望向他。常泽却也正向卿柒静瞧来,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笑,卿柒静心道:“这位常庄主果然敏练,怪不得岳父总是忌惮他。”原来,常泽方才在乐台下,见菩提尊者和化真方丈神色郑重,又看卿柒静面有忧戚之色,已知那擒走各家子弟的定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而看此人在短短半夜之内便能以各样法子擒走百余人众,更知其势不凡,自觉难料吉凶,适才出了乐台后,他便与冯嵘说了此事。两人一商议。决意让明千霜、冯心雪和柔风先离开,免得三人受祸,而常泽想起李允然是当朝宰相之女,虽入了自己门中,但若此女有失,于李家总是难交代,因此便叫了李允然与明千霜等一起离开。他与冯嵘已从宫唯那里拿了那蜥王入药的药方,急急交给明千霜,几人便到下燕崖这里来叫几个女子,这时也才送一行人到此,竟遇到卿柒静师徒。常泽看了看方若铭,道:“不如让方少侠和千霜他们一同走吧,也有个照应。”卿柒静道:“好。”冯嵘身边的一女子道:“爹爹,我才来了半日你便要送我走,我不想走。”冯嵘道:“心雪,你听话,回去照顾你姐姐,这一路,要听你明师兄的。”冯心雪撅了嘴摇头。冯嵘摸了摸她头,道:“回去。”好半日,冯心雪才缓缓点头。卿柒静道:“这位便是冯大侠的千金么?”冯嵘道:“正是小女。”常泽道:“好了,你们五个一起,也算有伴了,快走吧。”卿柒静拍了拍方若铭肩头,道:“你与明少侠他们一起。”方若铭心中不舍,只是无法,点了点头。,!几个小辈躬身行了一礼,便即离去。常泽、卿柒静、冯嵘望着几个孩子远去,便也返回寺中。三人且行且谈,卿柒静道:“常庄主,怎么不把两位常公子一起送走?”常泽道:“他们是万古山庄的弟子,自然要留下来,便是有什么,也一同担着。”卿柒静道:“我便做不到这样宽心,到底是不及常庄主呀。”常泽道:“卿山主谦虚了。”卿柒静道:“是了,我昨日才到,还未及同常庄主说呢。”常泽道:“说什么?”常泽道:“柳姑娘和明少侠将我敖师弟从张相那里救回来,此事,当好好谢谢万古山庄和冯大侠。”常泽道:“都是江湖同道,他们那么做,本是应当的。”冯嵘也道:“是啊,这才是我辈该有之气,不必言谢。”卿柒静又道:“谢是该谢的,只是……”他本想说“只是卿某不能亲自报答了”,但话到口边,还是咽了下去,转口说道:“是了,常庄主,这回柳姑娘可有来?”常泽道:“没有,这孩子多灾多难,这几月一直在外奔走,我也有几月没曾见她了。如今,她兴许和我程师姐在一处呢。”卿柒静心道:“那也好,要是到了这里,只怕生死难料呢。”三人回来时是从大路回来,经了入寺的正门,见草棚中许多人未睡,便止了话,一路过来,也有人同他三人招呼的,三人应过即回。有人问起去做甚,三人也只答查探敌人踪迹。到得会旗帮的草棚前时,冯嵘见路玄策独坐在棚前,满身疲惫之气,他知是为了路笙,自己也为人父,此刻倒能体味路玄策的滋味,往日心内的怨气隐了,于这同为父亲之人只剩了同情。因各人都有烦心事,也无人过多纠缠常、冯、卿三人,几人很快入了寺,其后也各自回房歇息,未多说其他。:()天涯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