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与张行简的休沐婚假,大约半月左右。半月之期的前两日,沈青梧结束那番悠闲度假,回到东京。张行简不想新婚被人频频打扰,二人便先去女帝赐予沈青梧的宅子住,暂时不回张家古宅。沈青梧并无意见。沈青梧烦恼的是——回到东京家宅,她试穿自己的旧衣,怎么穿,怎么觉得别扭。下午日光斜照,张行简倚着长榻,边翻书边下棋。藏在日光照不到的角落,他一人自娱自乐心不在焉之际,沈青梧风风火火从屏风后走出。沈青梧:“你看看我。”张行简抬头,看一看她。他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一息,便移开。他扬眉,用眼神笑问:怎么?沈青梧:“你有何看法?”张行简说她能听懂的话:“英姿飒爽,很好看。”沈青梧蹙眉。她下决定:“那你再等等看。”她回里间,又换了一身衣服。她连续换了三四次衣物,让张行简评价。有两身武袍,又有两身女式裙衫,她走来,长袖款摆,腰细身长,确实好看。而张行简这般聪慧又有色心的人,早在她出来第二次,便看出了她烦恼的问题——沈青梧那总用布紧紧缠裹的月牙儿,在贴身衣物的陪衬下,似乎润了许多,丰了许多。形状、弧度……让张行简喉结动了动。然而他只是那般半坐着,望着她,笑而不语。沈青梧看他眼神,便肯定道:“我胖了,是不是?”张行简以手盖脸,偏过脸轻笑一声。他面有些红。他道:“不必这么夸我。”他暗自开心:“必是我的功劳。”沈青梧没有领会他那带点儿欲的调侃与自得,广袖展扬,她坐到他身旁,低头看自己的身量。她反思自己的懒惰。原来张行简说的对——她日日沉迷美色不思进取,练功不怎么练,刀不怎么握,整日与他在闺房厮混,代价便是,胖了。她不过懈怠半个月罢了。今夜试旧衣,胸前缠巾勒得紧实,她便心觉不妙。而她穿张行简赠与她的那些女儿装,罕见地发现腰肢也被裹得一分不差,毫无富裕之地。沈青梧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她果真肥了。沈青梧备受打击地坐于榻上低头沉思,张行简在后看得心痒。他从后坐起,从后贴来,搂住她,手便向她那襟前二两肉拢来。沈青梧回神,侧头看他。他颇有些紧张,却又很有兴致:“让我看一看。”沈青梧任由他掂,任由他揉。他贴着她的身体渐渐热起,雾色在眼中浮动,郎君一绺发丝落下,贴着沈青梧的长颈。张行简情难自禁地侧头,在她颈上亲了一亲。他爱不释手,抬头用迷离的眼神望她。沈青梧顺着他的力道,与他歪下,倒于榻上。她伏于上方,由他抱着,由他面容一点点泛红,呼吸开始乱起。张行简情绪激荡之际,听到沈青梧在耳边问:“是不是真的胖了?”他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嗯?嗯……”怀中人一空。张行简怔于榻间,慢慢坐起,见那衣衫微乱的沈青梧低头思考,压根没将他放在心上。他静了片刻,在她望过来时,他微笑:“丰满了些罢了。”他强调:“我很喜欢。”沈青梧:“我不喜欢。”张行简便静默。他从不对她的身体发表意见,情动之时因她更为强势,他也极少开口。沈青梧从不曾在他这里得到过对自己身材的半分评价,沈青梧只自顾自心烦自己的。张行简在后默默看半晌,轻轻叹口气,知道他是拐不到她上床了。也罢。本就不该白日胡来。张行简慢慢整理自己的衣容,让自己恢复方才她闯入前的悠然雅致。他这边将将调整好自己,一道黑影压来。沈青梧跪于他身前,让他一抬头便对上她眼睛。张行简怔一下,笑:“你又来。”她伸手来搭在他肩上,侧过脸,是一个索吻的姿势。张行简微愣,却顺了她的意。她想亲他,他总是心中欢喜,并不抗拒。然而又是他将将情动,沈青梧停了下来。她手扣着他下巴,不让他乱动。两次三番。撩了人又走。张行简靠着墙,闭目生恼:“沈青梧,你不要太过分,不要逼得我出手段对付你……”沈青梧却在观察他:“你下巴上一点肉都没长。”她又丈量他的腰身与宽肩薄背,喃喃:“身量也一分未变。”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还瘦了些?”张行简:“……”他抬目看她。他少见她这样的反应,忍不住笑:“还记得你胖了的事呢?我让你日日练武,你不肯,非要……嗯,这就是后果了。”沈青梧:“只懈怠了半个月而已。”张行简摊手。他说:“好了,不要想那些了,并不重要……”他觊觎她的襟内肌肤,心动那二两肉,思来想去仍想偷偷摸摸勾她上床。他抱着她腰身,拐弯抹角地把她往自己怀中勾,可惜沈青梧纹丝不动。沈青梧研究他秀美的面容,清逸的气质,婚后也没什么变化的身量。她道:“我应当恢复练武,不能再这样了。”张行简漫不经心地应。沈青梧问:“你怎么这般瘦?”张行简眨眨眼,他无辜:“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沈青梧直白:“若说我懈怠武艺,胖了,我可以接受。但是你每日动也不动,还不如我,为什么你没有与我一起胖?”张行简:“……”他搭在她腰上的手不动了。他不动声色:“什么叫我动也不动?谁说我不动?”沈青梧嗤。他每日走两步路,在她眼里不叫动。而见他喉结滚动,似有话说,沈青梧提前反驳:“床上你也很少动,不都靠我。”张行简:“……”他心想我是脾性好,顺着你的意,哄你高兴,毕竟怎么来,不是个来呢?到你嘴里,倒成了我坐享其成,动也不动,委屈了你。张行简慢慢收回自己搂着她腰的手,低头挽自己袖子。他准备继续与自己下棋,再不搭理这个坏女人了。沈青梧却转到他正面,逼问他:“为何你不胖?”张行简被她问的心中一动。他眼波流动,睫毛浅弯,若星子浮水。他歪脸看她,笑眯眯:“因为我和你不一样啊——“你是臭女人,我是小仙男。我每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自然和你不一样啊。”他用她戏谑过的“小仙男”来逗她。沈青梧却扬一下眉:“胡说。你每日吃什么我还是知道的。”张行简笑吟吟:“是啊,你知道。我在慢慢品茶时,你在旁边牛饮。我喝一下午茶,你吃两碟子糕点……你不胖谁胖?”他这样挤兑她,沈青梧倒真的反省自己吃的太多了。她的饭量,是他的两倍有余。以前练武消耗大,最近不怎么消耗……沈青梧:“你是说,你饮食比我更好?你那样喂猫一样的吃法,才是你这般瘦的原因?”
喂猫……张行简脸僵了僵,心中更恼。他微笑:“是啊。”他甚至起了兴致,摊开旁边小榻上的宣纸,提笔写食谱:“来来来,我告诉你我每日如何养生,我吃什么不吃什么。你照着我的食谱来,也能像你希望的那样瘦下去……”他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但他能言善辩,信手拈来的话再是荒谬,也能唬得人一愣一愣。沈青梧当真以为自己平时过于不关注他的饮食,她凑过来,听他讲解,连连点头。张行简:“我每日最后一餐,都要吃花瓣的。近日是玉兰花,吃完口齿噙香……”沈青梧:“啊?”沈青梧开始回神,开始警惕:“乱说的吧。”他翘唇:“我认真的。”沈青梧:“你胡说八道。”张行简伤怀:“哎,看来你是从来不关心我,才不知道我餐花饮露的习性……”沈青梧:“……”--当晚晚膳,沈青梧矜持地减少饭量。张行简观察她。见她犹豫半天,和侍女说:“我要新摘的玉兰花……”侍女眨眼。沈青梧:“你们郎君每日吃的那种。”侍女茫然。张行简一口茶喷出,笑了起来。他往日的笑清浅收敛,此次笑得喷茶,眉目飞扬,直不起腰。沈青梧:“……”张行简忍笑:“梧桐你……你当真啊……”沈青梧沉下脸:“你果然骗我?”张行简笑得不行:“你下午时不是说,你知道我是骗你的吗?你都知道了,怎么还信啊?”他眉眼流波,柔意连连:“你这么信我的话啊?”沈青梧又羞又气:“张月鹿,你果真是混蛋!你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她挽起袖子,向他凶煞走来。张行简眼见不好,起身便要逃。然而沈将军的武力岂是他能抗衡的?侍女见三郎刚起来,便重新被三少夫人压回椅上。三少夫人不知道在三郎身上点了哪里,便听三郎又笑又喘,气息不稳:“梧桐,饶了我吧……”侍女霎时红了脸,端着餐盒赶紧撤退。三少夫人不拘一格,三郎也性情柔和,可若是张二娘知道她们偷看三郎的新婚情趣,她们少不得要被罚。于是,仆从跑得没影,屋中短促几声抗拒后,气息变得潺潺如水。--诡异多端的张行简,还是如愿睡到了沈青梧。--夏日。空气闷热,蝉鸣聒噪。张行简变得有气无力,整日窝于家中,不愿出门。自沈青梧婚后初期荒唐,她痛下决心,说服自己不能整日沉迷美色,她回到公务繁忙中,整日来去匆匆,很少沾家。夏日炎热,不能阻止她出门,不能阻挡她出门磋磨禁卫军、训练他们的决心。但是张行简不一样。沈青梧发现张行简怕热。到了夏日,他能窝在家中,便绝不出门一步。除了五日一朝的时间,张行简连门槛都不愿踏出一步。公务如山般堆在案前。沈青梧出门前,看张行简伏于案上,修长的手搭在桌子边沿,动也不动一下。她不知他为何这样怕热——他体温温热,不练武不出汗,还有冰吃,他竟还是如此没精神。每日登门拜访的大臣络绎不绝,都被挡了回去。因为张相他没有心情,他不想揽太多公务。宰相相当于皇帝的副手,宰相做的事少了,女帝的忙碌便会加剧。而李令歌当然也不愿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找自己——李令歌让大臣们找张行简。张行简婉拒。只好女帝辛苦。沈青梧看张行简如此,心中觉得稀奇,也觉得可爱。他这样下去,女帝迟早发火。沈青梧心想,也罢。若是我夫君不想办公,想每日躺着,我赚钱养他也无妨。然而,讨厌就讨厌在——张行简自己想荒废时光,他还想有人陪着他。他盯上了沈青梧。太阳如此毒,沈青梧为何日日出门,不陪他一起躺在家中玩耍呢?沈青梧拿他曾说过的“勤勉”来劝他。张行简有自己的道理:“我为大周鞠躬尽瘁,我偶尔也想休息。”沈青梧:“那你休息你的,缠我做什么?”张行简:“我觉得禁卫军的儿郎们太可怜,怕他们中了暑气,他们家各个来找我们算账……那多不好。防患于未然,你莫要日日加训了。”沈青梧:“防患于未然,你莫要吃饭喝水了——反正人终有一死。”张行简一噎。然后被她逗笑。他笑起来神采飞扬,堵着她在墙角不撒手,看得沈青梧莫名其妙。沈青梧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逗笑了他。沈青梧腹诽:嫌热你还贴过来,真奇怪。--然而张行简就是绞尽脑汁,要沈青梧陪他一同避暑。为此,不惜色、诱。为了不让她出门,他在廊下堵到她。郎君如琢如琅,衣着清薄飞扬,身后湖水碧波间,荷叶连连,日光刺目。他搂着她,在她耳边轻言细语,左右不过是劝她留家陪他。沈青梧艰难抵抗他的诱惑。她心中骂他,想他明知道她喜欢他什么,他就特意那样装扮来诱她。可是色即是空,她不为所动!葡萄藤架下,绿蔓蜿蜒,月洞门下两人相依。聒噪蝉鸣不断。两只手扣在石砖上,轻轻弹动。沈青梧出了汗,面上滚烫。她不知是太阳确实毒,还是因他拂在自己面上的呼吸。沈青梧仰颈,冷然:“你以为我是那种为色所迷的人吗?”张行简长睫毛颤一颤。他低头看她,诚恳道:“你是。”他手勾着她衣带,让她不要再碰那腰间长刀。他抓着她手,带着她按他心意游走。他浅笑,宛如撒娇:“你疼不疼我啊?”沈青梧刚直不屈:“你要不要脸啊?”半晌。沈青梧紧闭的眼上,睫毛颤出流光之色,宛如水痕。沈青梧闭着眼认输:“好吧,我是。”——她是为色所迷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