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权知道,定然是萧家做的事已经被云晦知道,他与父亲也被刻意提防起来。只是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才与他们客气。对方准备完全,云权苦笑。他有心问父亲,这棋局要从何处解扣,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甚至能想象到父亲听完后,面上不知何意的笑容。“这一局就把你难住了?”与其被奚落,云权决定还是试试他新找到的帮手。入夜,北风进来传信。“权公子的小厮刚刚寻了个借口去了临江客栈一趟,把一封信交给江家的车夫。”“信呢?”云桐问。北风连忙将信件放在云桐的桌几上。“都检查过了,没有标记,只是一封普通的信。”信封已经打开,云桐从里头将云权的信抽出来,大致扫了一眼,笑道:“他倒是很信任王元英,什么都与他说。”信上不过是些海洲的地理见闻,云权只在最后稍微提了一句,他被云晏留在海洲,短时间内无法回到京城。以云桐对云权的了解,能逼着他跟外人求援示弱,说明云晏的交代他真的无从下手了。云桐放下信,她虽然有想过,自己拿捏初出茅庐的云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她没想到这个年纪的云权也太沉不住气了。稍微一碰壁就急得要找外援。上辈子他一个人收拾海洲,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也许是因为云晏病亡,他退无可退,只能背水一战吧。“把这封信送回去,盯着京城什么时候回信。”云桐吩咐北风。“明白了,姑娘。”北风带着信出了府,驾轻就熟摸进客栈,把信塞回睡得正熟的车夫的包袱里。“姑娘可要歇息了?”榴花轻声询问。云桐摇摇头,而是问榴花:“你与兄长的小厮打交道时,可曾注意过他对兄长的态度?”榴花想了想,道:“他言语中对大公子多有维护,但他是真心忠于大老爷。”榴花原以为云桐还会继续问下去,正搜肠刮肚,她打听出来的事情。而云桐只是让她下去歇着。“有事,我自会叫你。”榴花退下掩上门,云桐从书案后起身,转到书房的后窗。月光落在新绷的绿窗纱上,好似萤火闪烁。云桐感到不痛快。在她原本的打算里,云晏必须尽早剔除,不能让他寻到机会,重占上风,云权则可以留一留,帮她做事,压制云权的自信,她还是有一些的。云权自私又聪明,只要云桐占据绝对优势,他就不会花力气与她对着干,省得两败俱伤,让外人占了便宜。可是照现在这个架势,她的刀还没砍到云权身上,云权就自己乱了阵脚。是放任他废了,还是费力捞他一把,云桐拿不准。总觉得不管怎么做,都很可惜。她透过窗纱看向院落,篱笆里的蔷薇花今年长势喜人,粉白色的花朵覆盖了墨绿的花枝,像一捧落在丝绒上的雪。“姑娘,阑姑娘来了。”外头报信打断了云桐的思路。“快请进来。”云桐回身去迎。梦阑一改往日总把妹妹们带在身边,只身前来。“这几日蚊虫渐多,我做了些避虫的熏香,给你送来些。”云梦阑与云桐本就没差几个月,这些年相处下来,也不太在言语上计较齿序。“难为你跑一趟,瞧你走得满头是汗。”云桐拉着她的手在矮榻坐下,又让侍女去准备消暑的饮子,“夜深风冷,你先坐坐,等消了汗,再回去也不迟。”云梦阑没有推拒,接过侍女递来的擦汗巾子,又看看云桐。云桐知道她是有话要说,拍拍她的胳膊让她稍安勿躁,有什么事慢慢说。待榴花上完饮子,退下,将屋门给姐妹俩掩上。云梦阑这才反握住云桐的手。“这么晚了,本不该来打搅你,实在是我心里没底,挨不过整夜,只能来寻你讨主意。”“你只管说就是。”云梦阑是个很稳重的人,能让她焦虑不安,恐怕不是什么小事。“兄长来寻我,说老太君仙去,咱们姐妹悲恸过度,无暇他顾。眼看着要到小满,庄子农田上都有许多事要盯着……”云梦阑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处理好陶氏与云松之后,道观以及道观附属的农庄就理所当然地进了文老太君这一房的口袋。老太君做主,让几个孩子都去庄子上长长见识。云梦阑去的最勤学的最专心,如今道观那边的事已由她全盘接手。“兄长说,想要替我去庄子上照管一段时间。”云桐哑然失笑,云权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道观还负责接济族中孤寡,因此在那里能碰上不少族人。云权动的就是这个心思。“我、我拒绝了,我与兄长说,老太君交给我的差事,岂能让别人帮我做……但,其实我是有私心的。”云梦阑紧张地观察云桐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稍微松了口气。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我来的路上想了好多理由,可是怎么说都是借口,实话是,我就是不想给。”云梦阑坦诚道,“我做得好好的,他怎么好意思用这种借口要了去呢。”换个面皮薄耳根子软的,恐怕就给出去了。云桐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此事是兄长没有道理,你又何须担忧。”云梦阑想起她父亲与母亲说的悄悄话,大伯父不是个好相与的,此次回来,恐怕就有与三叔夺权的意思。“我怕被人一句话就抢走了。”“放心,不会。”云桐说:“兄长有别的事要做呢。”云梦阑得了云桐的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回到自己院子里,双胞胎都已等的打瞌睡,看到姐姐面色轻松,就知道事成了。云梦瑚打了个哈欠:“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大姐姐做事从来公正,不会偏帮他的。”“这话是我说的,还有玲姐儿也跟我说让我别担心呢。”云梦情抢白道。云梦阑哄着妹妹们去睡觉,又问留守的侍女她弟弟云桢可睡了。忙完一圈她才坐下梳头,双胞胎围着她,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咕起来。“我觉得兄长虽然有本事,可是做事太过大包大揽。”云梦阑斟酌着词汇。“他就是想夺权。”云梦瑚直白道。“就是就是,肯定是在京城作威作福惯了,来了海洲还要耍威风。”云梦情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嘴巴还很精神,说个不停。“那……那他会不会给桐姐姐找不痛快啊?”云梦情突然很担心。“大姐姐那么厉害,他哪里是对手。”云梦瑚理所当然道,“姐姐你说是不是?”“嗯,咱们也要帮着大姐。”云梦阑叮嘱妹妹们。小满过后,下了几场雨。王元英给云权的回信是北风冒着雨送进来的。信被层层包裹,外头用皮革裹好,里头还有一层油纸。榴花已经很会处理这些,每拆开一层就先擦干净雨水。她沉着心,不紧不慢的做。一旁的北风,先与云桐口述起信的内容。“王元英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北风说完,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啊。他是云府的长房长孙,他这个身份,就算是原地撒泼,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云桐接过榴花处理好的信,垂眸读完。云权仗身份上位,可是之后呢,旁人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起芥蒂,日后少不得要盯着云权的错处不放。到时候云权要如何压制对他不满的声音,继续依靠他的身份吗?王元英这哪是给云权拿了个主意,分明是挑唆他在海洲兴风作浪。“这个王元英,到底什么来头?”云桐问。北风立刻道:“早知道姑娘要这么问,已经查好了。”说着,北风递上了一页纸。“就这些?”云桐大致扫一眼,就看完了。上头不过是王元英的出身、病情还有平日里的人际交往,至于他做过什么事,全然没有记录。“连他师从何人都不知道?”“王家的说法是这小子身体不好,无力入太学读书。只得在家教养。”如此,那也不怪云桐两辈子不认识这个人。北风接着道:“似乎是这几年,他才出来与人交往,但也就是招待人去王家的庄子上。他是皇后的亲侄,所以不管是赵家人还是官员家的子弟,都很愿意与他接触,他也来者不拒,如今京城里都说他与人和善,温良敦厚。”云桐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八个字跟王家人放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姑娘高见。”云桐研究了一番王元英的字迹,普普通通规规矩矩,看不到书写者任何跳脱的地方。“这恐怕不是他的字。”云桐断定,跟在身为书法大家的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她多多少少也摸到了品评字画的门槛。“能出这么损的招数的人,他的字不会如此四平八稳。”“若他是刻意为之呢?”榴花疑惑道。“那就要看云权有没有这个资格,让他费这番功夫了。”云桐把信递给榴花,“照原样装起来,给他送回去。”云权又不是没有脑子,他出了一个这么明目张胆的坏主意,就不怕云权意识到不对,从而于他不利。他如此做目的何在,就算海洲乱了,他又能有什么好处?“什么好处?”王元英从书卷里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江雉:“你在说什么?”“云权。”江雉随手摆弄着书案上的白玉雕件,荷花花瓣层层叠叠,好似在风中轻盈摇曳。江雉捏着摆件纤细的花茎,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它折断。“你给他寄了封信。”“你说他啊。”王元英拍开江雉的手,救下岌岌可危的玉荷,“你不觉得会有趣吗?”“若是他照着我的主意做了,海洲云家少不得要热闹一阵。”王元英的手指划过玉荷的花瓣,他苍白的手指几乎与玉同色。,!“海洲是云家的根基,云晏此次把云权带回去,就是要把他留下,加深他们一家与本家的联系,趁着他在赵光霖那里还受重用,赶紧谈谈条件。不然海洲云家越好,云晏就越不值钱。”王元英轻声道:“所以,就算云权意识到我在耍他,也无所谓,他这两年又回不来,等他再进京,我还不知道我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呢。”“少折腾,就死不了。”“从你江雉嘴里听到‘少折腾’还真是稀罕。”王元英听罢笑了,“放心,暂时我还不想死,海洲云家里有个有意思的东西,我得看清楚。”说着他看向江雉:“你说,这封信若是被云家的某个人拿到手,看到了,云权会落得何种地步?”江雉不再说话,王元英兴致勃勃地猜测道:“云家那位老封君已经没了,云权若是聪明,借机上位也不是不可能。可若是她早就安排好了后事,选定接班人,云权会不会正好变成云家新主立威的垫脚石?”“若是这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会不会影响朝廷上齐州一派的一些打算?”王元英窝在圈椅里,一过小满,山中就有鸣虫,此起彼伏的叫声没得惹人心烦。“你什么时候回大漠。”“明日动身。”江雉说。“那就不着急了。”王云英依在圈椅里懒懒地笑了一下,刚刚说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你说海洲与云晏断了来往,他是不是又要倒向萧家。”江雉勾了勾嘴角:“那不正好,一起收拾了。”云晏的运气还是稍微差了些。云桐的心情十分复杂。上辈子,云晏早早病逝,让萧家捡了个大便宜。这辈子,虽然没被萧家得逞,但云晏一家的运气也没好到哪里去。“来的是什么人?”云桐放下书卷,问从前厅回后宅报信的北风。“是长房长孙。”北风想起他看到的背影,那通身气派,称得上一句器宇轩昂。云桐叹了口气。云晏被赵光霖召回京,昨日上的路。云权倒是今天早上出的门,只是他是去山南帮忙,此时也不好把他喊回来。那就是都碰不上了,真是可惜,明明是他们千方百计也要见面的人。“走吧,客从远方来,理当迎一迎,他叫什么来着。”“云则。”北风想了想道:“细论起来,姑娘要喊他一声叔叔。”:()鸦啼金井下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