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桐去母亲院里请安的时候,文落寒还没起。小厨房里的刘厨娘是云府里的老师傅,年轻的时候给云浩做吃食,后来是云晦几个兄弟。如今见到云桐姐妹更是欢喜,恨不得一天就把她一辈子的能耐都展示一通。云桐刚坐下,她就将一碗热气腾腾的五般馄饨送到她面前。“夫人吩咐了,大姐儿要是来了就先吃,不必等着。”紧接着跟在她身后侍女像变花样般,一眨眼,为云桐铺好一桌子的糕点果饼。柳厨娘还不忘叮嘱云桐。“您啊留着肚子,枣团就快蒸好了。”说着,她就风风火火地退了下去。云桐小口喝着馄饨,感慨万千。上辈子也就是最后几年,王青仪死了以后,赵家私库里稍微存下点金子时,她才享受过这种待遇。也才让赵明珹在废后诏书里能添上一条放纵奢靡,凑足十条罪状。“松瓤卷好吃,我要带两份,还有这个豆沙雪酥。”云桐一边吃一边挑,差不多快吃饱了,文落寒才打着哈欠从里间出来。“母亲,您睡得可好?”云桐殷勤地奉上茶碗。“一点不好,天天一睁眼就是一摊子事,哪能好得了。”文落寒接过女儿递的茶,喝了一口,就对身边的侍女道:“嘴里没滋没味的,端碗奶茶来。”“母亲今日可要去铺子看看,我替您去好不好?”“给大姐儿拿我出门的牌子,坐我的车去,让朱十一跟着吧。”护送她们一家回海洲的护卫,原本任务结束就要返回盛京。不知文落寒最后对他说了什么,朱十一带着几个手下留在了云府,如今住在外院校场旁的院落里。文落寒盯着桌子上的早点又随口问:“哪样好吃?”云桐见母亲态度随意,愈发肯定她与文老太君是商量好要让自己出面理事的。一来云桐猜测母亲是知道她的底细。二来,对方不会把她一个女娃娃放在眼里,趁他们轻敌的时候,云桐可以做不少事。“您与老太君什么时候商量的?”“你和你姨母出门的时候啊,不然我为什么把你们支出去。”文落寒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云桐顿时觉得文子月那天闹得轻了。“……老太君真的糊涂了吗?”她小声追问。“不该问的别问。”文落寒压着声音说。云桐陪着母亲吃完,才出了门。文落寒象征性地叮嘱了她两句:“早点回来,注意安全。”云桐心道您要是担心您也跟着去啊。熟料文落寒仿佛听到她的心里话一样:“我在家帮你哄住玲姐儿,省得她到处找你闹起来。”“玲姐儿这几日与梦瑚梦情玩得挺好,您就别去打扰她了。”云桐戳穿母亲的借口,“我出门了,回来给您带糖葫芦。”马车从云府的侧门出去,行过半个县城。云桐坐在车里,想起母亲刚刚言行,还是觉得又可气又好笑。桃珠没想到自己刚到云桐身边,就被她带着出门,坐在马车里腰背挺得直直的,一刻都不敢松懈。梨果看不过去,凑过来轻轻戳戳她的后背,小声道:“你不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会儿姑娘要你做事你没力气了怎么办?”“我能行。”桃珠咬着牙道。马车的速度放缓,大概是快到地方了,云桐对自己的两个亲随交代道:“你们两个一会儿……”“是,姑娘!”一直绷着弦儿的桃珠大声应道。把云桐吓得一激灵。“也没别的事,”云桐温言道:“一会儿你们在楼下暖阁里候着,不用跟着我。”“姑娘……”“是,姑娘。”梨果干脆地答道,顺便悄悄拍了拍有些迟疑的桃珠,“我们等着姑娘回来。”云桐莞尔一笑,有梨果在她倒是能放心,“不用担心,我若是找你们,你们自然会知晓。”遂指了指一旁的食盒:“点心是给你们准备的,你们记得分给今天跟来的护卫。”朱十一原想跟着一起来的。只是云桐觉得朱十一的目标还是大了些,而且也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他一个人,就让他点了一个年轻的小子出来历练历练。伍陆只有十二岁,又黑又瘦,听朱十一说,身手极好。云桐看不出他功夫练得如何,不过伍陆的马车赶得又快又稳,她很满意。马车开进临江而建的客栈,云桐给店掌柜看了文落寒的信物,掌柜客客气气地将她引到客栈背侧的楼梯。这样的信物,文落寒也给了林长路一块,想必季鸣鸿就是凭借这块进来的。客栈的最高处,楼外江风呼啸。云桐推开门,季鸣鸿正盘腿坐在榻上,研究面前的一盘棋。“我还以为还要在这里等几天。”季鸣鸿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有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我还以为我要等你等到明年。”云桐坐在季鸣鸿对面,掀起墙上的一处暗板,拉了一下铃铛。,!真是在军营里糙惯了的莽夫,连口热茶都不知道预备下。不一会儿,梨果端着一壶茶推开门,身后跟着的桃珠则端着鲜果点心,后者似乎被这种传讯方式震惊到了。一直到梨果带着她关门离开,她都没回过神来。“文家的工艺巧夺天工。”季鸣鸿掀开暗板又仔细看了看。“再天工也做不出来了。”云桐道,“我母亲说这楼的图纸已经遗失,坏了没人会修了。”“说说吧,”云桐给自己剥开一个橘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赌约你赢了,萧琦死了,王青仪逼着萧家自己动的手。”“那另一个呢?”云桐没有感觉到丝毫意外,她更在意萧岐的事。“找到他了。”季鸣鸿给自己和云桐斟好茶,“不过不是在萧家的祖田,是在京畿西南靠近沛州的无银山。”“冯家的祖产……”云桐恍然,“冯家兵败的时候,冯家主母带着一众女眷在无银山自焚而死,之后那里就传说闹鬼无人敢接近。原来萧岐就躲在那里,难怪谁都找不到。”“除了他之外,那里还有萧家从河西骗过来的青壮年,想必是一边训练武卫一边组织耕田。”“难怪你上辈子逼宫的时候,他能把你挡回去。原来是早就藏了私兵。”季鸣鸿握紧拳头:“你不想趁机杀了他吗,冯家的冤魂让山火重新燃烧,一场火烧死萧岐,烧死萧家养的私兵,烧掉萧家的粮草,还能让萧家和冯家扯上关系。赵光霖就算再宠爱萧琴儿,也不会让她的儿子做皇帝了。”季鸣鸿在云桐面前毫不掩藏摄政王的语气神态,可是云桐盯着他那张脸颊肉都还没褪掉的娃娃脸,完全没法严肃起来。“别再试探了,”云桐笑道,“萧岐不能死,就是不能死。”:()鸦啼金井下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