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春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就让几人同时望向了他。于是便故作不解道:“莫非几位都没有想过打破石壁?”“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没敢这么想。”范不移回过神来,看着那座石壁,也有些疑惑道:“换作往常,这种厚度的石壁怕是早就被我们打穿了,现在居然连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难不成这座诸法殿还能暗中影响我们的思绪?”申屠烈无奈一笑,颇为有些自嘲道:“依老夫看,咱们怕是被此间的种种诡异给吓破胆子了。”“仔细想来,目力无法望穿的黑暗,背后恐怕是有阵法支撑。此处天地气机的混乱,应该也是通过阵法达到的成效。除此之外,那座装满白骨的莲花座,以真气凝成的诡异人影,壁画僧人的诵经声音,乍一看都与我等平日所见的手段不同,但把它说穿了,也不见得有什么玄妙。”“只不过这些超出常理的情况见得越多,心底就越是放大对这座地宫的忌惮,连带着把一面石壁都当成碰不得的禁忌。”砰!师素听完申屠烈的话,突然就松手放开了崔赋。任凭崔赋砸在狭长暗道的破旧地砖上,转身迈步走向那座石壁,沉声道:“说那么多废话,不如亲自试一试!”她一拳砸在石壁表面,拳头竟是如同刀切豆腐把门撞了进去,半截小臂都埋进其中。果不其然,这块石壁绝非坚不可摧,但预想之中的裂纹也并未出现。触感反倒像是由沙砾堆砌的一般,没有任何硬度可言。师素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真气盘旋转动,当场将面前这座巨大的石壁撕碎,化成流沙散落在她的脚下。同时也暴露出了背后的另一条暗道。“你早就知道这后面藏了一条路?”师素转过头看向季知春,语气不善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到了这种时候,季知春也很坦然道:“其实已经不多了。”“走吧。”说着,他率先穿过那堆粉化的碎屑,“或许我们还能在诸法追过来之前离开此地。”正当师素以眼神询问范不移是否要动手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崔赋突然睁开双眼,身体哗啦一声化成满地的黑色液体。带有腐蚀性的液化真气四处蔓延,申屠烈险些被缠上,立刻远离那些真气,“这家伙醒得可真是时候!”就在这时,范不移将手中的伏魔刀插在地面,弱水功形成的液化真气如同有意识一般绕开了那把暗沉长刀。“崔赋,先看清楚了再动手。”注意到这一幕,范不移平静道:“聂渺和胥紫山呢?”咕嘟嘟冒着气泡的液化真气停下了蔓延,也不知是否被这句话唤醒了意识,崔赋那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道:“你们是何时进来的?”“有半个时辰了。”见他能沟通,范不移示意崔赋与申屠烈稍安勿躁,“收到你们这边的消息,我们立刻就赶了过来,大概是落日时分赶到了大胤极北的雪原,又顺着那只虫子给出的方向找到了这座地宫。”看出崔赋此时有些警惕,而且显然是想要通过时辰来判断某些信息,范不移解释得十分详细。“落日时分……倪家那女人按时放出了消息,看来已经过去了半天。”话音刚落,就见那片液化真气的正中央缓缓凸起,崔赋仿佛从地下钻了出来,刚一现身,便有些站立不稳地摇晃了几下。皱眉感应着自己此时的状态,疑惑道:“我体内怎么有一股异种真气?”“可能是诸法伤了你吧。”范不移随口胡诌一句,脸不红心不跳,紧接着问道:“所以聂渺跟胥紫山到底出了什么事?”提到这件事,崔赋的注意力自然也被转移开来,拧着眉头思索半晌,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记得,当时我们跨过那座圆台,看到一座巨大的莲花台,上面摆着座巨大的佛像。”“你亲眼看到了那座佛像?”原本迈进另一条暗道的季知春也走了回来,语气凝重道:“那座佛像是什么模样?”崔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此人看着面生,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大胤的武夫。想到这里毕竟是人家大胤的地盘,崔赋也没多问,摇头说道:“我们都没有看到佛像的面容,但在它的两只手上,各结着一种手印。”季知春闻言,摆出一个手势。食指与拇指捻起,剩下三根手指自然伸开,问道:“可是这样的手印?”崔赋看了看他,说道:“其中之一的确如此。”范不移瞥了一眼,“这是佛门的说法印,大空寺的几座佛像,也多以这种印相示人。”“手势虽然对了,但实际上那座佛像少了三根手指,看起来像是被掌法击碎的……”说到这里,崔赋突然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当时胥紫山说那是被剑法斩下的痕迹,聂渺他……”见他停在这里,范不移追问道:“聂渺他做了什么?”,!崔赋没有回答,而是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此时他的记忆虽然有些混乱模糊,却也慢慢想到了更多的细节。抬起头道:“聂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对胥紫山打了一掌。”“再之后的事,我就记不真切了,有种半梦半醒的感觉,不时能听到一些秃驴念经的声音,还有……”崔赋颇为古怪地看了范不移一眼:“在那段梦里好像还有你,你用这把刀跟我打了一场?”范不移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崔赋所说的并不是梦,正是当时二人交手时的场景。而且,那时崔赋曾有过一瞬清醒,还很是激动地让他快逃。至于这段记忆,恐怕崔赋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但崔赋却并未表现出多少异状,丢失的一段记忆对他而言似乎没有任何影响,或者应该说,现在的他丢失的绝不止是这一小段记忆。自从见过佛像以后,很多东西他都记不真切,就连聂渺跟胥紫山如今的下落也想不起来。三人一同来到这座地宫,见到了所谓的诸法,可如今却只剩下他自己一人,无论怎么想都有些古怪。不过既然崔赋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此刻,几人倒也不急着追问其他的事,而是各自开始思考此行一路上所见到的所有东西。尤其是范不移,他脑海当中逐渐拼凑出了一个较为模糊的轮廓,轻声说道:“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诸法便是这座地宫里的老古董,不知他活了多少年,练成了多少的本事。而我们眼下所能见到的所有场景,也全都是他一手操控的把戏。”“那么问题也就来了,诸法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范不移的目光转向季知春。自从追问过崔赋那座佛像到底是何模样以后,季知春又开始保持沉默,半晌都没有开口。更没有解释,那座佛像所谓的说法印背后有什么深意。这种刻意的隐瞒,已经超出被二品不可知所影响的范畴。“那三根手指,应该代表着你们三人的武道真意。”不过就在这时候,季知春也突然主动开口说道:“向你们展示了说法印,就代表诸法看上了你们的武道真意,想要借‘诸法’来与你们交换。这是诸法殿的老规矩,如果你们当时同意了他的规矩交出武道真意,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师素想起那些刻在圆台上的痕迹,眉头紧皱道:“那座圆台上有数百上千种武道真意,难道这些还不够他用的?”“听你这意思,我还必须把自己的武道真意交出来了。”崔赋也冷笑了一声。他盯着季知春道:“你这大胤武夫倒是挺会慷他人之慨,话都这么说了,既然你知道这座地宫的事,何不再多交代几句?”崔赋这一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申屠烈与师素同时看向了季知春。师素虽未开口,但眼神已有几分威胁的意思。申屠烈笑呵呵道:“崔赋说得没错,季先生,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能多交代几句,真要到了对付诸法的那一步,我们也能帮上你的忙不是?”“我们不需要对付诸法。”怎料,季知春却是微微摇头:“诸法殿虽为邪惑宫的一部分,但它也不是真正的邪惑宫。至于诸法,这个怪物就是太贪了,他能够镇守邪惑宫其中一殿,也正是因为够贪。”“你们可知,邪惑宫为何会让大胤江湖为之忌惮?”他望向几人,抛出了一个问题。范不移沉吟一声,“总之不会因为邪惑宫搜罗了大胤江湖的那些传承。”“不错,邪惑宫搜罗了大胤所有宗派的传承就是个幌子,当然,这个传闻也是事实,有二品存在,大胤江湖的传承在邪惑宫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能洞悉其中所有关键,甚至立刻找到破解的办法。”“邪惑宫收集大胤宗派的武学传承,虽然令许多宗派感到不满,但单单只有这件事,还不至于令我们如此忌惮。”季知春的语气凝重道:“毕竟它从本质上来说,也能称作武道圣地。”“你在这儿卖什么关子?”崔赋站直身体,颇为不满道:“这家伙说话一直都是这么惹人厌烦?”师素像是终于找到了知己一般,冷笑着道:“确实,他说话一直都是这样,若不是盟主拦着,我早就弄死他了。”崔赋看了师素一眼,两人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在此时却难得地站在了同一阵线。他们都不喜欢这种说话偏要藏一半的家伙。季知春叹息道:“如果我能随意开口,又何必非要惹人生厌?有关邪惑宫的事,绝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它不光是一座武道圣地,同时也是大胤江湖的‘活人墓’。早在大玄还没灭亡的时候,就有许多三品武夫选择进入其中闭死关。他们当中,很多人最后还是离开了邪惑宫,但也有很大一部分的人再也没有走出过那座地宫。”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大玄年间,那就是近两百年前的事了。”范不移闻言,想到先前曾在那诡异声音的口中听到了自己师父的名字。魏求仙那老东西具体活了多少年,连他这个弟子都不敢确定,唯一能够推测的,就是活过了大玄的末期,见证了那座横压天下的盛世王朝走向覆灭。想到此处,范不移缓缓道:“如果两百年多前邪惑宫还在外活动,甚至是大胤江湖的活人墓,那就代表你们这些江湖宗派,或多或少都与此地有所关联。”季知春闻言,倒也没有否认这一点,默然片刻后,接着说道:“当年大胤江湖自知突破无望的上三品都会寻访邪惑宫,以求更进一步。其中有闲云野鹤,也有各个宗派的顶梁柱,多年积累下来,此地不知埋着多少人的至交好友,师门长辈。”“合着闹来闹去,这还是你们大胤江湖的家事了?”崔赋有些不耐道:“那就别说废话,告诉我们怎么找到邪惑宫。”他还惦记着救出谢秀这个任务。就算聂渺跟胥紫山已经死了,现在又不是只剩他一个人。有大离四品第三的范不移,第十的师素,再加上申屠烈这深藏不露的老鬼,救出谢秀这差事还是有得可办。尽管崔赋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没有直接说出来。他也怕武盟的人撂挑子。毕竟这邪惑宫确实是够邪的,自己无声无息地栽了个大跟头,连大离四品第七的聂渺都在阴沟里翻了船,谁知武盟这三人会不会萌生退意?“先不要急,找到邪惑宫的办法其实不难,至少我们现在所在的诸法殿,本身就已经是邪惑宫的一部分了。”季知春摇了摇头道:“真正困难的是怎么进入邪惑宫,否则你当我为何一定要找到谢秀?那些慈悲宗的人,又为何要针对谢秀的家眷?”崔赋眯眼道:“所以说谢秀才是真正的关键?”“应该是谢秀手里的东西更为关键吧。”范不移却是听懂了季知春的言外之意,淡淡道:“找到邪惑宫并不难,难在如何进入其中,也就是说谢秀确实掌握了进入邪惑宫的资格,只是他现在失踪了,所以你们就要找到他,得到这个资格。”按照这个逻辑去思考,范不移大概已经猜到了谜底,“看来这座邪惑宫像是在有意地挑选一些人进入其中,给予其接受考验的资格。谢秀就是被选中的人之一,你们必须要通过他得到的资格,才能进到真正的邪惑宫。”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季知春的目的几乎已经完全浮现了。他要找邪惑宫,不是为了里面的武学传承。恐怕是为了住在其中的某个人。范不移对此没有兴趣。拔起插在地面的伏魔刀之后说道:“把时间耽误在这里也没有结果,不如继续向深处探一探,若是找不到聂渺和胥紫山,就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师素和申屠烈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崔赋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他们身处在一条狭窄暗道当中,面前又堆着一座沙堆,举目望去,发现前方还有一条差不多的狭路,不知又是通向何处。便是沉声道:“我们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或许是为了让他多想起一点丢失的记忆,范不移就将如何救出他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崔赋听完,这才明白自己残留的那点印象并非梦境,而是真正发生过的事。他真的与范不移交过手。只不过在那时候,他像是被‘诸法’又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给控制着,没有自己的意识。苦思半晌,也没回想起更多细节,崔赋干脆就放弃了思考,“还是先找到聂渺和胥紫山再说吧。”接下来这段时间,一行人继续动身,沿着狭长暗道不断前行。而这条藏在山壁背后的暗道虽然修得笔直,却也是一直向下延伸的道路,几人走了不知多久依然没有看到尽头。但好就好在,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先前那种若有似无的危机感已经彻底消散,这也说明原本还在盯着他们的诸法,此刻不知道为何放弃了继续追逐。没了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几人或多或少都为之松了口气。就连季知春的脸色都缓和了不少。他对诸法的了解最多,自然也更加忌惮对方。然而这口气才松了没多久,前方几十丈外,就出现了一个约有两丈高的洞口。洞内漆黑一片,隐约还有一些腐朽的味道传了出来。几人却没有停下脚步,依次穿过了洞口,就发现这里面藏着无比巨大的空间。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掺杂着一些灰状粉尘,那腐朽味道的源头,就是来自于此。刚行几步,范不移便是停了下来,看向前方那一排有些诡异的身影。“活人?”崔赋也望了过去,似乎没想到这座地宫深处竟然还有活人存在,下意识就放出了弱水功的真气想要试探一番。,!可结果没等出手,就被季知春给拦了下来。“这些不是活人,都只是尸体罢了,没必要动手。”崔赋闻言,放出气机辨认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那些保持着坐姿的诡异身影呈一排散开,除了身上的衣服有些腐烂尘化,看起来并无异常。他收起掌心旋转的粘稠真气,皱眉问道:“这么多的尸体,难道都是地宫的人?”“他们恐怕都是没能通过诸法殿考验的武夫。”季知春语气复杂地说完,摇头道:“到了此处,证明出口就已经不远了。”范不移转头看向他:“既然出口已经不远了,这些人为何不离开,而是甘愿坐在这里等死?”那一排端坐的尸体,全都坐在陈旧发黑的破烂蒲团上,似乎到死前都没有挪动过半步。若按照季知春的说法,出口就在此地不远处,那这些人甘愿留在这里等死的行为就显得有些怪异了。不止是怪异,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能够让一群武夫放弃求生的本能,心甘情愿的死在这里?“诸法所代表的是‘贪’。”季知春稍显犹豫,缓缓说道:“邪惑宫内的考验,说难不难,但无论哪一殿,都要求历练者的至纯至极。既然敢来诸法殿的,就代表他们无不有所贪求。”师素目光扫过那一具具尸体,“为了这种贪欲,就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弃之不顾?那不就是疯子么?”“疯也好,傻也罢,进了这邪惑宫的,又哪有一个是正常人?”季知春含糊不清地说完,似乎也不愿解释更多。他绕开了那些尸体,没有在此多作停留。范不移见状微微点头,示意几人跟上他的脚步。但在路过那些具尸体的时候,范不移倒是多留意了两眼,发现其中还有几具尸体的衣着相对‘新鲜’。虽说也有几十年的光景,不过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却是那几人的外袍上接近模糊的纹饰。看上去,似乎是九星宗第三代宗主那时的风格。换句话说,这几具尸体,好像是九星宗第三代宗主在位时的门人弟子。“第三代宗主在位的末期,也是近百年前的事了,那时的门人弟子怎会在几十年前死于此地?那一代的真传,还活着的都是宗内大人物,古长老就是三代宗主的真传弟子。”范不移眼神微闪,心下暗忖:“按照辈分,我师父那老东西算是与三代宗主同辈,但他当年不是真传,恐怕也轮不到他搅风搅雨……”每一任宗主在位时,门人弟子的衣着都会有特殊纹饰。身为九星宗这一代的真传‘大师兄’,范不移不觉得自己会看错。既然有九星宗的门人死在此地,那就证明这邪惑宫所影响的,绝对不止有大胤一地。恐怕连大离,大虞,甚至是大玄都会有些牵扯。正当范不移思绪转动之时。在他们的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巨响!:()长生:从红尘独行,到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