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惑宫内。孔愚盘膝闭目,坐在那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依旧守着尚未来得及消散的天地气团。这股磅礴天地之力,原本是从那天地长河分流而出,又被楚秋牵引到此处,最终因他身陷不可知,失去了目标后汇聚在此。尽管其中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但在此时,这气团却是无比温和,没有任何的动静。“老前辈。”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唤醒了如同陷入沉睡的孔愚。“如何,可有找到你要的东西?”孔愚将双眼睁开一条缝隙,那张丑陋的老脸满是笑意,望向了皇甫策。皇甫策却是微微摇头,丝毫不掩失望神情,“此处并没有我要找的东西。”他遍寻一番,几乎将周围散落的书册秘籍统统看过,连带那与宫宇齐高的书架也没有放过。可最终仍是没有寻到他想要找的刀宗传承。孔愚笑容不减,宽慰道:“既然找不到,那就证明它本就不属于你,何况只是些旧时传承,丢了也就丢了,不必挂怀。”同样的一番话,从莫观海口中说来,与面前这位老者说出来,听上去则完全不同。皇甫策想了想,最终叹道:“老前辈说得有理,也许这刀谱本就与我无缘,但刀宗前人留下的传承,对我而言也有很重要的意义。”“如今刀宗无人,只我一人支撑,终究称不上是一流宗派,若能寻回刀谱……”不等他说完,孔愚便摆手打断,反问一句:“你都已经是三品无量境,若要开宗立派,重建刀宗,只需振臂一呼,到时江湖上必是从者如云。如能成为你门下的亲传,许多四品天骄亦会为此争斗一番。三品武夫的分量,便已是江湖绝顶,即便是你师父也高不过你太多,你又何须妄自菲薄?”听得这话,皇甫策略显犹豫,接着说道:“晚辈习武天赋尚且,但论传授他人,远不如家师一二。”“天底下又不是仅你一个三品武夫只会练不会教,到时将刀宗山门撑起,谁能学得会,便可代师教徒,岂不全都解决了?”孔愚笑笑之后,缓声说道:“老头子我也只是劝你几句,绝无鄙夷你刀宗传承之意,不过以你的天资,未来必定会超越前人。想要重建师门,无需执着于那一本刀谱,再好的武学,若没人练成,那也只是一本破烂,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最后这句话,孔愚似乎意有所指,言语中颇有几分感慨。但见皇甫策不解其意,摇头笑罢,一指角落书群:“既然找不到你们刀宗的东西,不如看看其他用刀流派的高手有何真意。”皇甫策面色微动,不得不说,他心中确实有些好奇难耐。只不过碍于心关,先前并未主动翻阅其他传承。现在被孔愚指出,他稍一犹豫,最终坚定了神色:“晚辈还是……”话没说完。他感受到了姬丹书的气息,顿时转身望去。孔愚也是抬起眼皮,忍不住叹息道:“老头子我待在这里,就是为了躲你,结果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姬丹书带着范不移穿过宫殿碎裂的门户,看向孔愚说道:“都是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有什么梁子解不开?一并说清就是。”“都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你也不想让邪惑再缩起头来躲过一世吧。”听到这话,孔愚终于抬起头正视前方的姬丹书,语气微变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吧,跟老朋友何必藏着掖着?难道是怕老头子我不同意?”姬丹书道:“你们神方一族的妖骨,应该也能取下来吧。”如此语出惊人的一句话,令得皇甫策都的心底都是一震,忍不住看向这位盘膝而坐的老人,“妖骨?大妖遗骨?”就连范不移的注意力也从这散落满地的秘籍书册上移开,抬眼看向了孔愚。孔愚面不改色,只是笑了笑,张开自己的手掌。露出那特殊的印记。随即缓缓道:“老头子早就料到你会来取这东西,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来得这么早。”“不早不行,事情已经到了关键的一步,如果再拖下去,等到大离和万里军那老军痞出手,此事如何收场犹不可知。”姬丹书略一停顿,接着道:“至少到了那时,邪惑的生死,可就由不得你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孔愚面色一沉,“难道你觉得老头子我会偏帮邪惑?”姬丹书神色澹然:“也许不会偏帮,但你们神方一族与天苦族人的勾结,老夫我还是有所耳闻的。”“让老夫猜猜,你一定对楚小友说过,你们两人远渡万灵海而来的那段故事吧?”“是又如何?”孔愚淡淡道:“老头子没有一句假话,当年之事,即便你未曾亲历,也该知晓那些海外之民在此处定居,最后被邪惑宫一网打尽。若非大胤江湖袖手旁观,邪惑又怎会有今日的气候?”“难道到了现在,你们还觉得老头子我与邪惑暗地里勾结?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孔愚,先别忙着否认,老夫没有向你问责之意,至于当年那些海外遗民的祸事,孰是孰非,你心中自有尺量。”姬丹书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紧接着道:“今日邪惑身陷困局,虽然背后有你出手推动,但你真正想要的,其实还是洞元的心力念头。”说到此处。皇甫策顿时就想起孔愚先前以一己之力拿下邪惑三殿殿主时,曾与‘戚剑清’的意识做过一场交易。将诸法,慎独二者交还,留下洞元在手,似乎另有一番打算。不过当时看来,这位老者像是想要针对洞元的蛮人身份作文章,并非单纯有所图谋。可经过姬丹书这一提醒,此刻再去思考,皇甫策也察觉到一丝不对。但他稍一思忖,还是开口说道:“姬前辈,虽说孔老前辈先前确实想要截留洞元,但这也不能代表他想要偏帮邪惑。”“您若只是根据二人同为海外之民推断此事,晚辈觉得失之偏颇。”姬丹书却是连看都没看皇甫策一眼。直截了当道:“孔愚,老夫知道你们神方和天苦相互依靠,如今就剩下邪惑这一个天苦族人,你不愿多年工夫白白浪费,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也属自然。”“不过现在邪惑被困在蛮人肉身之中,要不了多久,这一身修为就会成了洞元的囊中之物。如果老夫是你,便该早做决断,趁此机会一了百了。”孔愚闻言,则是抬手拦住还想说话的皇甫策,随即慢慢站起身来。笑着道:“那位小友的人劫被引动了?”姬丹书面不改色道:“他与此事无关。”可孔愚却还是笑了笑:“人劫引动,天地灭杀袭来,随后便是地水火风四灾。如果他能扛下气数反噬,从此踏开前路,天高海阔,更是为后来者开辟一条再也不必受制于天地的煌煌大道,倒也难怪你会如此心焦。”姬丹书虽是一言不发。可范不移听了这话,心中却是微微一动,看了眼手里卷着的血肉皮肤。与此同时,被反卷的皮肤表面,突然钻出一颗眼球,正在诡异地盯着他。与这颗眼球对视,范不移眉头微皱,立刻提醒道:“邪惑这道念头好像有点儿不安分。”这时,皇甫策也注意到了他手中的东西,顿时迈步走来。没等他靠近,一把鎏金长剑横在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前辈这是何意?”皇甫策看向姬丹书,面露不解之意。姬丹书淡淡道:“老夫还没与他聊完,你想作甚?”察觉到姬丹书周身散发出的凛然剑意,皇甫策只得主动退后。接着道:“两位前辈各有一番说辞,但无论如何,彼此都是想要对付邪惑。既然如此,何不各退一步?”“如何各退一步?”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却是范不移。就见他按住了伏魔刀,缓缓问道:“现在的局势已经明朗,邪惑的力量被困在蛮人肉身当中,那个洞元反噬其主,想要吞了邪惑这身二品修为,姑且算他是为了斩杀邪惑,但等他真的达成了目的,会不会变成下一个邪惑宫宫主?”皇甫策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洞元的谋划确实有其风险,不能轻信于他,更不可能让邪惑的修为落在他手里。”“那事情不就简单了?”范不移道:“目前来看,咱们姑且算是大离,大胤,还有这位……”他看了眼孔愚,稍一犹豫道:“海外之民,那这就是三方势力。而洞元跟邪惑此刻属于敌对,互相使着绊子,谁都见不得谁落着好处,若我们三方联手,目标统一,提前将邪惑斩了,一切不就迎刃而解?”“话虽如此……”皇甫策沉吟了一声,接着看向孔愚,又看向姬丹书:“你如何能够确定,谁才是真心想要联手杀了邪惑的人?”“所以我说,此事十分简单。”范不移提起手中的血肉皮肤,“虽然我不知你们口中的天地灭杀是什么东西,但既然楚秋正在历劫,他腾不出手来对付这道念头,就由我们来。”只见他一手握刀,一手抓着那卷人皮血肉,“哪位愿意尝试?”孔愚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后苦笑道:“你小子,倒是出了个难题给我们。伏魔刀最是霸道,除了你们这种练了伏魔刀意之人,它不会认同任何武夫成为刀主,更别说是借它神妙斩杀这道念头,能够不反伤自身便是幸运了。”这句话倒也是事实。伏魔刀的倔强之处,不在于神兵有灵,更在于它那特殊的刀意。能斩心中魔的刀意,其根本就是这天底下最强大的动摇人心之力。“楚秋先前用过这把刀,我看他也没有被反伤的样子。”范不移笑了笑,“两位前辈该不会连他一个晚辈都不如吧。”孔愚的笑容一收,摇了摇头,却是不再开口。倒是姬丹书眉头紧皱,说道:“留这道念头在手,是为了抓住邪惑的真身所在。现在斩了它有什么用?”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不过,话虽如此,姬丹书还是从范不移手中接过了那把通体暗沉的长刀,轻轻一掂,感受刀身之中传来的不服之意,接着就道:“你小子想用这种法子来替我二人‘问心’,大可直言,不必说那些弯弯绕绕。”很显然,范不移这点小伎俩,瞒不过姬丹书这位老江湖。“伏魔刀能斩心中魔,自然也能照显心里的鬼。孔愚,你我都已经老了,到老还要被后生晚辈怀疑,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说到这里,姬丹书抬眼看向了孔愚:“把你那块妖骨交出来,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杀了邪惑,至少为你留下一半好处。”孔愚深深看了一眼姬丹书手中的伏魔刀,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还是叹道:“你想要我这块妖骨替那小友渡过天地灭杀之劫?”“他以那蛮横肉身硬破风灾,吞了水灾,这般成长速度,远远超过天地不允的极限。”姬丹书没有否认,坦然说道:“如果可能的话,他手中那两块妖骨,加上莫观海肚子里那块,应该足以应付火劫。但最后一道地劫会有何等变数,这是谁也无法断言的。”“所以,你身上这块,便是关键。”他注视着孔愚的手掌,随即说道:“而且你要想清楚,千年以来从未有人做到的事,现在叫他做到了,如此一来,应劫之人就不单是他,而是天下武夫。”孔愚稍有动容,接着哂笑道:“别拿这种大义来压老头子,我们海外之人,本就没有什么武夫傲骨。”顿了顿后。在姬丹书的凝视之下,他还是张开了手掌,一道紫光闪过。就见他掌心上方,浮现出一道只有弹丸大小的紫色棱晶,被孔愚轻轻一推,直接朝着姬丹书飞去。姬丹书见状,将伏魔刀递回给范不移,伸手接下这块大妖遗骨,点头道:“多谢。”说罢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离开此地。:()长生:从红尘独行,到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