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外面的平原上已经是大雪纷飞的时节,西边的红枫城和巨石城都被雪染成了一片白色。安德莎扶着露台的栏杆,慢慢踱步来到了露台的边缘,她站在这索林城堡的高处,眺望着遥远的天边。冬狼堡那边应该也下雪了吧?还有长枝庄园……学者们预测今年大陆北方会整体偏冷,而这场战争……恐怕会带来一个更加寒冷的冬天。她抬起头,却看不到天空飘落雪花,所能看到的唯有无边无际的绿意,以及在藤蔓、树冠、繁花和绿草间错落分布的城镇和哨站,各类人造的灯光如繁星般在大地上闪烁,灯光之间的昏暗地带则遍布着发出荧光的奇异植物。不知名的鸟雀在巨树的树冠内钻来钻去,或偶尔从天空振翅飞过,或大着胆子落在城堡的塔楼和斑驳的城墙顶端。一阵细碎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安德莎寻声望去,看到一只有着鲜红色绒毛、比松鼠略大的小野兽从不知何处爬上了露台。小野兽口中叼着一玫红色的果实,在看到安德莎之后,它竟然非常人性化的用前爪举起果实向前递去——甚至还用爪子擦了擦。安德莎愣了一下,与小野兽四目相对了几秒钟后才犹豫着伸手接过果实——这是她在别的地方从未见过的一种水果,鲜红色的果皮表面光亮的像是宝石一般,还散发着奇异的香甜气息,看起来十分诱人。她想起了这果实的名字:索林树果。它是索林巨树结出的果实,是这一地区特有的“作物”,同时也是圣灵平原东部地区许多城市的食物来源。这或许是她这辈子听说过的最古怪和最奇妙的特产,但在这本身就宛如奇迹一般的索林树下,这里还有什么奇妙的事是不可想象的呢?安德莎拿起果实咬了一口,在香甜的果肉刺激味蕾的同时,一个略显细弱的声音也突然从旁边传来:“希望你喜欢它,毕竟我这里也没有太多东西可以招待客人。”安德莎惊讶好奇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随后终于在小野兽落脚的墙砖附近看到了一朵迎风摇曳的小花,那个细弱到有些失真的声音竟是从花苞中传来的。“贝尔提拉女士,”安德莎带着些怪异的心情,认真与花苞打着招呼,“额……感谢您的招待。”这朵看似瘦弱的花苞其实是索林巨树的延伸,透过花苞发出声音的是那株巨树的意志。安德莎对这个强大的生命体了解不多,她只知道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亲,都称呼她为贝尔提拉女士——一位强大的古代德鲁伊。索林巨树是旧安苏那场神灾最终的产物,作为一名常年关注安苏的提丰指挥官,安德莎当然调查过这方面的事情,但她的调查注定不会知道太多细节。有着血肉之躯的人类,要经历怎样的变化才能形成这遮蔽整个地区的奇迹?这位强大的贝尔提拉女士又有着怎样的来历?她对此非常好奇,却不知道该向谁去打听。父亲或许知道些什么吧,毕竟这一切都与那个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黑暗教派有关……墙砖缝隙里的花苞摇晃着,周围渐渐聚集出了很多细小的藤蔓,最终花藤中凝聚出了一位女性的身影,贝尔提拉站在那里,似乎正在认真打量着安德莎的模样,尽管她的脸上缺乏表情变化,眼神也显得呆滞木然,可这种上下审视的样子仍然让安德莎感到了一阵不自在。“请问……”她实在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我身上可有不妥?”“没什么,只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关注过像你这样的提丰人了……”贝尔提拉摇了摇头,“尤其是在成为一株植物之后,我更难随意走动。”安德莎不知道这位强大的古代德鲁伊为何突然如此感慨,她只觉得对方说话有些古怪,在不知如何回答的情况下垂下了眼皮:“是么……那我倒是有些难堪,让您看到一个像我这样狼狈的提丰人。”“狼狈?在战场上负伤并不狼狈,与你相比,我这幅姿态才是真正的狼狈,”贝尔提拉笑了一下,说着安德莎更加听不明白的话,随后在安德莎刚想询问些什么的时候,她又突然看了露台入口的方向一眼,“啊,看样子有人来探望你了……或许我应该回避一下。”安德莎本想叫住对方,但只来得及张了张嘴,面前的女子便突然化为崩落四散的花瓣和藤蔓,飞快地离开了露台,安德莎只能皱皱眉,回头看向露台入口——她看到父亲出现在那里,正推门朝自己走来。曾几何时,这还是她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场景,今日却如此自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你的身体刚刚好转一些,尽量不要活动太长时间,”巴德看着自己的女儿,忍不住带着关心说道,“今天感觉怎么样?”“好很多了,”安德莎回答道,“我会根据自己的体力情况起身活动的。”简单的一问一答之后,父女之间便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露台上维持着令人尴尬的安静。,!事实证明,十几年的分隔终究不是那么容易彻底消弭,尤其是在这十几年里两个人都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各自走过难以想象的人生轨迹之后。在最初相认的那天,安德莎和巴德谈了很多事情,但从那之后,他们的每次见面便都难免会陷入这种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问些什么,能打听的近况在第一天就打听的很清楚了,而在这之后……他们便是两个陌生人。但父女两人都在对此努力做出改变。“我刚才在和贝尔提拉女士说话,”安德莎努力思索了半天之后终于打破沉默,“她给了我这个……”她展示了手中吃掉一半的果实,巴德看了一眼之后脸上却露出有些古怪的神色:“她最近又开始喜欢给人送果子了么……也好,算不上什么坏习惯。不过安德莎你平日里还是要注意些,贝尔提拉她……你和她打交道的时候有所保留是最好的。”“为什么这么说?您与贝尔提拉女士关系不好?”安德莎下意识问道。巴德赶快摆了摆手:“那倒没有,至少现在我们关系还不错——只不过她远比你想象的厉害,是个过往经历非常复杂的人。”“……在我看来,能够长成一棵遮蔽平原的巨树就已经足够厉害了,还能有比这样的人生经历更复杂离奇的么?”安德莎笑了笑,她看出父亲似乎不愿详细讨论贝尔提拉女士背后的秘密,便用玩笑的态度迅速带过了这个话题,“比起贝尔提拉女士的人生,我倒是对您这些年的生活更加好奇一些。”话题正在继续下去,至少这次交谈看起来不那么尴尬,这是个好的开始——安德莎和巴德几乎同时如此想着。“我以为上次跟你讲了我加入黑暗教派的经过之后你就不愿意再听下去了,”巴德也笑了一下,有些自嘲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故事。”“我上次只感到震惊,以至于没想到该问些什么,但不管怎样,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安德莎看着自己的父亲,仅剩的一只眼睛中带着认真的神色,“当然,如果您不愿再提,我们也可以不讨论这些……”“没什么愿不愿意的,就像你说的,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也只是些老故事罢了,”巴德摆了下手,态度显得很洒脱,“而且还都是些无聊的老故事……最初的几年,我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我给你看过那些改造的痕迹,人工心脏什么的……这些东西延续了我的生命,也把我和战神信仰彻底剥离开来。而在那之后的几年……我基本上便作为一名黑暗神官四处活动,主要是在安苏活动。你知道的那些有关黑暗教派的罪恶勾当,我差不多都做过。“我无意于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认为自己之后做一些好事就能抵消那些可怕的行径……那段日子我被狂热引导,现在想想,如果桩桩罪行都接受审判的话,怕是够绞死好几次吧。”安德莎听着父亲用淡然态度说这些事情,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对方:“之后呢?在您脱离黑暗教派,为塞西尔人做事之后的这段日子……您都是怎么过来的?”“……这段时光其实没多久,和十几年的黑暗日子比起来十分短暂,但确实很不可思议,”巴德笑了笑,“我成了一个研究人员,有时候参与研究,有时候作为唯一的黑暗神官样本接受研究,除此之外的闲暇时间……基本上就是做题。”安德莎大感意外:“做题?”“关于数理和符文,还有魔导机械方面的东西——人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总要找点事情去做,我就对它们产生了兴趣,”巴德说着,突然看向安德莎,“你对它们有兴趣么?”安德莎顿时有些尴尬,她回忆起了玛蒂尔达带给自己的那些书本以及对方在信中和自己提到的一些经典“题目”,眼神游移起来:“我……”“你应该尝试一下,安德莎,这对你而言不只是兴趣问题,”巴德继续说道,“你应该明白,这些东西在今后的时代都是非常有用的,即便不从个人角度考虑,作为一名将领,你也必须有足够的学识才能胜任——在过去,这些学识或许只是行军打仗的知识,作战经验,懂得如何组织军队以及发布、执行各式各样的命令,但现在你需要懂的不止这些……”安德莎听着,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有点为难的神色,她其实很认可父亲此刻的教导,她并不是一个无知和迟钝的人,时代的变化以及新式武器、新式战术对当代指挥官的挑战她也很清楚,但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去挑战数理问题,做了一天没做出来,就更愤怒了……现在想想还是很气。巴德仿佛没有注意到女儿眼神的细微变化,也可能是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和女儿聊下去的话题,因而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他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关于数理和符文的知识,讲述他在这里作为一个“研究人员”曾面对过的有趣问题——当然,保密项目除外。,!而安德莎站在他的对面,从一开始的尴尬无措,渐渐变得若有所思。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脑海中本已有些褪色模糊的记忆又渐渐和眼前的景象重叠起来……父亲他原来是这样:()黎明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