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晞似是想制止,却被聂子骞拦住:“没事的,谈总他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我们陪他一起吧,刚好我还想感谢他为你办的晚宴,这一顿我来请他,是应该的。”话语间,谈行止已经由侍应带领着,坐上了他们那桌的空位,默不作声地等着他们坐回原位。聂子骞拍了拍温晞的肩,带着她又在原位坐下,自己则坐在了谈行止的右手边。温晞望着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表面上虽镇定,但手却剧烈地抖动起来,连刀叉都拿不稳。“怎么了,是这里太冷了吗?”聂子骞将她面前的芦笋小羊排端到自己面前,替她切开,“要不要叫侍应拿个披肩来?”谈行止望着聂子骞替温晞分割羊排的手,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他本来是要当着温晞的面,坦白他装瞎的事情,将他的真心话一五一十告诉她。可聂子骞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不用,我不冷,谢谢。”温晞从聂子骞的手里端过切好的羊排,瞟了谈行止一眼,欲言又止。“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香草羊排的时候,因为伦敦超市里的肉都从来不放血,膻味好重。但是因为是你做的,我就只能假装我吃得好开心。但因为你修的是微表情学,你一下就戳破我在说谎。”聂子骞不经意地提前往事,也将自己面前的羊排切割开,“晞晞,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心事,那一定瞒不过你的眼睛。”说是一起吃饭,但温晞和谈行止都未发一言,只有聂子骞一个人在说:“我不清楚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每晚都做梦,梦见我们又回到伦敦那场烟火下,你问我,苏格拉底为什么只让弟子选一支麦穗?我告诉你,那只是苏格拉底对弟子的考验,但其实,他们本来就有选择第二支麦穗的权利。”“你听完之后,就答应了我,说要做我女朋友。我一高兴,就从梦里醒来了。”他讲完这段话,恰好侍应将第二道菜端了上来:“卑娅尼汁鲢鱼,刺比较多,三位注意,请慢用。”谈行止一凛,看向温晞,但她好像是刻意回避般,别开头,只将聂子骞的那份端到她面前:“你手受伤了,做不了精细的活,还是我来替你把刺理干净。”一句短短的话,却让谈行止如坠深渊。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力感压垮了他,让他眼前好像起了雾,白茫茫一片。他看着温晞一点点将鱼肉细心地碾碎,将鱼刺小心抽出,神智紊乱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怪异地笑了一声。突兀的笑声打断了温晞的动作。她看向谈行止,对他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谈总,您需要帮忙吗?”他还来不及开心,她就彻底断绝了他的念想:“我可以让侍应来帮你挑刺。”“不用了,今天我不想吃鱼。”他用手摸到面前的红酒杯,大口大口吞下酸涩的汁液,笑着问聂子骞,“你还有什么故事能讲来听听的?之前你说的的那些,听上去好像都没有什么意思。”“确实没有什么意思。那不如谈总来给我讲一个?”聂子骞绅士地给递纸巾到谈行止手里,但谈行止并没有接:“聂医生真是为难我了。我这一生,无聊透顶,乏善可陈。唯一一段能被称之为故事的故事,却被我亲手抹去了结局。”“那还真是遗憾。”聂子骞收回纸巾,看着侍应由远及近,将一个roseonly的永生花音乐球交到自己手里。“光吃饭,没人说话,太没意思了。”聂子骞笑着对温晞说,拧动音乐球的发条,“放点音乐吧。”轻柔的曲调在晃动的烛影里漾开,代替了无人说话的尴尬宁静。温晞坐的角度看不见音乐球里的蹊跷,但谈行止已经看见了——音乐球里的永生花花瓣里,折射着耀眼的光。是钻戒折射出的光。他也听见,聂子骞的呼吸突然失去持续平稳的节奏,骤然急促起来。他便瞬间便明白了——等一曲终了时,聂子骞就会向温晞求婚。已经和自己约定,试一试就死心。但他不能连心里的话都还没能说出口,就让聂子骞把她从他身边夺走。也许已无关嫉妒,更多的是恐惧。他在暗夜里漂流了好久好久,倘若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光亮也好,但偏偏,命运又让温晞照亮了他的暗夜,让他从此知道光和温暖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不想再一个人,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暗河上,独自一人,随波逐流下去。他艰难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睁开眼时,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再卑鄙一次吧,谈行止,反正不差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