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很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他活动了一下全身,只觉更像是那些曾经被抽离的能量又返还了回来,让身体回到了初始的健康状态。
这本该是件好事,荆白却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悚。
这些被抽出去的能量,都是通过“供养”白恒一这边出去的。现在他的能量倒是回来了,白恒一那边怎么样,就是未知数了……
一想到这里,荆白原本恢复得顺畅无比的呼吸都一阵发紧。他不再有耐心安排自己匀速走回去了,几乎是意识到这件事的下一秒,青年的身影就像一道闪电一般,矫捷而又无比迅疾地冲了出去。
清净殿到路牌的那段路很平整,平整到地上连多余的石子儿都少有,否则,荆白当时也不能放心让白恒一一个人摸索着回去。
这种路看着远,荆白这样的人在上面全速奔跑起来却非常快,何况他现在心无旁骛,一心只想快些见到白恒一。
他只顾着奔跑,竭尽全力地奔跑。
这种状态很奇异,荆白也是事后才回想起来的,因为当时当刻,他什么也没有想,除了本能地四肢交替,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更不会有丝毫疲倦。
直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远处,原本随意站着的青年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挺直了脊背,急匆匆地往前走去。
这时的太阳已经开始往西,从荆白的方向看,午后的光线正好给他整个人蒙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覆在双眼处的黑布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但无论是站着的姿态,峻拔的眉弓,还是微微弯起来的嘴角,都让荆白确信,站在那里的人就是白恒一。
直到这时,他才停下了脚步。
等真的站住,他才发现自己跑得太久了,跑得呼吸急促,喉咙连带着肺部都发紧。四肢也后知后觉地变得沉重,心脏突突直跳,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被忽略了太久的身体的疲累,这时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那口气一松,即便是荆白,此时也跑不动了。
他只能慢慢往前走,努力让呼吸自然舒缓,白恒一往他这里走来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他眼睛还蒙着,应该还未能复明,走这么快太容易摔了。
荆白想制止他,但嗓子干得发痛,说不出话,脚下又没缓过劲来,走不快。结果下一刻,不远处的白恒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整个人顿了一下,然后抬起了手臂。
金灿灿的光落在他脸上,落在他放在黑布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上。
荆白没有发现他自己抽了口气,那是个非常用力的深呼吸。
他走不快,却没有停下,哪怕脚步沉重,也在一步步向白恒一靠近。
白恒一显然也听见了他的声音,捂在眼睛上的手微微发抖。他也仍旧在往前走,另一只手放在脑后,似乎正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解开。
两人相距只有十来米远时,白恒一终于将黑色的布条彻底丢到一边。
荆白屏住了呼吸,他握着木盒的手也在发抖——白恒一眼睛上的红色缝线真的消失了!
下一刻,他撞进了一双睁开的、又黑又深的眼睛。
荆白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他固然曾在柜子背后看见过那双眼睛的形状,可一双活的眼睛,和画上简陋的图形何止天差地别。
画在柜子背面时,他还能分辨这双眼睛的轮廓如何,注意到眼尾似是带笑的弧度。可当白恒一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用这双深湖一般的眼睛看着他时……
除了他眼中像潮水一样翻卷的温柔和情动,荆白什么也看不见。
他其实只是觉得精神一松,可身体里的反馈却很奇怪。好像是一根被绷到极致、只等断裂的弓弦骤然得到了解脱,竟放出了一支空箭,骤然间的松弛反而让整张弓开始反弹,甚至彻底崩裂。
荆白只觉得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这感觉,连他自己也不解——
明明刚才的时候,身上也只是一路跑过来的正常的倦怠。可见到白恒一站在他面前……白恒一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那种温柔的、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荆白。
但沉浸在他视线里的那一刻,荆白发现自己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忽然迎来了某种不自知的崩坏。
他感到一种极致的放松,又更像是极致的疲倦。就好像他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远不止从清净殿走到路牌这里这样远;又好像他一直在走,已经机械地走了很多天,很多年,然后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停下了。
就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
荆白毫无自觉,并且猝不及防,他就此往下倒去,几乎要摔在地上。自己尚且不及反应,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搂进温暖的怀抱里。
他依然没回过神来,整个人还在发懵,拿着木盒的手没什么力气,却依然抱在怀里没松开。一个坚定而轻柔的力道从他的头顶一路抚摸到后颈。
不知是不是错觉,和对方稳定的手相比,荆白总觉得那个比他更低沉一点的声线也在微微发颤。
他最开始甚至不太能分辨对方在说什么,过了几息,才发现自己紧紧抓着白恒一的肩膀,用力得手臂都在发抖。
白恒一不可能没有感觉,却依旧不动如山,用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捋顺他的背脊。哪怕荆白一言不发,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究竟怎么了,他也无比耐心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轻轻地、安抚地在荆白耳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