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十一年,腊月初七,阳陵侯府。药味弥漫的屋子里,雪柳跪在床榻前,明艳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床榻之上,油尽灯枯的老人不舍的拉着雪柳的手,低哑的声音里满是留恋,“雪儿,祖父的身子撑不住了,以后的阳陵侯府就靠你了。”雪柳哭着摇头,“祖父,您别离开我,雪儿不能没有祖父。”阳陵侯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语调幽幽,“人啊,总是会死的,祖父能够看着雪儿长大,就已经很知足了。”说完,阳陵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是无比艰难,雪柳起身扶了他一把,阳陵侯才得以气喘吁吁的靠在床头。“雪儿,把祖父枕头下的东西拿出来。”雪柳应下,拿开枕头,就见下面放着一支金灿灿的步摇。雪柳将步摇放在阳陵侯手中,后者浑浊的双眼倏地清明了几分,而后将手中步摇紧紧攥住。“这是我和你祖母的定情信物,也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见面凭证,待我死后,你要把这支步摇同我一块下葬,这样你的祖母才能认得出我,知道吗?”雪柳哽咽点头,“祖父放心,雪儿一定做到。”看着雪柳泪眼朦胧的模样,阳陵侯眼底升起一抹化不开的心疼。阳陵侯少年时候就远赴边疆,征战多年才得以归来,而他最爱的女子,就是他从边疆带回来的。为了给心上人一个名分,他不顾原配发妻的声声控诉,硬是给了心爱的女子一个平妻的身份,而后,发妻抑郁而终,他又不顾流言蜚语将心爱的女子抬为继室。许是上天都看不得他的所为,心爱的女子成为他的正妻仅仅三年不到,便香消玉殒。心爱的女子死后,阳陵侯消沉了好一段日子,直到雪柳出生,才稍稍好转了些。后来,阳陵侯便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雪柳身上,带在自己的身边亲自教养,这一养,就是足足十二年。手指不断摩挲着步摇坠下的流苏,阳陵侯低声开口:“你的父亲不聪明,母亲也是出身小门小户,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阳陵侯府的未来指不上他们,可我的雪儿,如今也只有十二岁啊……”阳陵侯属实不舍得这么早就把光大阳陵侯府的重担交在雪柳身上,可整个阳陵侯府,能担起这个重任的,除了雪柳,没有第二个人。“咳咳……”悲痛之下,阳陵侯竟生生咳出两口鲜血来,雪柳一慌,转身就想要出门去唤大夫,却被阳陵侯拦住,“不必了,我的身体我的清楚,去把你的父亲母亲唤过来吧,再见他们最后一面,我也就能安心离去了。”雪柳脚步一顿,却还是颤着声音应了一声。不多时,穆林渊夫妇推门而入,脸上皆是一脸的焦急之色,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因为整个阳陵侯府,全靠阳陵侯撑着,若是阳陵侯没了,他们的悠闲日子,也就到头了。“爹,您别吓唬我,您哪里不舒服,儿子这就入宫给您请太医过来。”阳陵侯摇摇头,道:“我年纪大了,也该下去陪你娘了。”穆林渊脸色一白,“爹,儿子不能没有你啊!”阳陵侯没有回应,而是朝着穆林渊伸出了手。穆林渊会意,连忙将手搭在了阳陵侯的掌心上,下一瞬指尖便传来了阳陵侯攥紧的力度。“阿渊,待爹走了,你便是新的阳陵侯,爹知道,朝堂之上的钩心斗角你一点不懂,可你既是我的儿子,就注定会有这一天。不过你也不要怕,爹为大楚征战多年,功名赫赫,只要你不犯下大的过错,陛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家族前途还有那些不知该如何解决的事情,你务必要听从雪儿的意见,雪儿聪慧,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知道吗?”说完这么一大串话,阳陵侯喘的愈发急促了,仿佛下一瞬就会撒手人寰似的。穆林渊连忙点头应下,“爹您放心,您说的,儿子都记下了。”缓息好大一会,阳陵侯才松开穆林渊的手,转而抓住雪柳的,声音里明显多了几许怜爱,“雪儿,我的乖孙女,以后的路,祖父不能陪着你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雪柳哭着应声:“祖父放心,雪儿都知道的。雪儿一定会快快长大,让我们阳陵侯府重现昔日光辉。”雪柳是跟着阳陵侯长大的,所以最是知道他心中放不下的是什么。闻言,阳陵侯嘴角不由得泛起几许苦涩,他的雪儿啊,就是太过懂事了。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推开,被穆林渊派去从学堂匆匆接回来的穆子谦一脸疑惑的被小厮推了进来,林氏连忙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了阳陵侯面前。“谦儿,快叫祖父!”穆子谦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照做。阳陵侯嘴角含笑,虽然穆子谦的性子八成随了穆林渊,可阳陵侯却依旧对这个孙子欢喜不已,因为这是他们穆家唯一的男嗣。,!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摸了摸穆子谦的头,阳陵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狠狠吐了一口血,然后昏死过去。屋中众人乱作一团,连忙让人请大夫,可得到的回应却是一般无二:准备后事。穆林渊夫妇一下子就慌了神,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穆子谦瑟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只有雪柳神色漠然的坐在阳陵侯的床前,默默陪他最后一程。傍晚时分,阳陵侯在昏睡中彻底断了气。穆林渊林氏两个手忙脚乱的招呼下人为阳陵侯更换衣裳收拾灵堂,雪柳则是始终抿唇站在不远处,看着一手将自己带大的祖父被一众下人们来回折腾着。待下人们终于为阳陵侯穿戴好,雪柳才上前几步,小手覆上阳陵侯冰凉的手背,将他攥着的拳头又微微合紧了些,哽咽着的嗓音里带着几许悲戚,“祖父,将步摇攥紧些,拿着这个去找祖母,阳陵侯府,雪儿会替你照看好的。”看着雪柳挺直的脊背,穆林渊和林氏下意识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个女儿成熟的有些陌生。阳陵侯被送进灵堂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冬日里的风冷的刺骨,刮在人的身上生疼。担忧雪柳年幼,林氏上前两步将她揽在怀里,雪柳身子一僵,只觉得这个怀抱格外温暖。因为怕林氏带不好雪柳,所以雪柳刚一出生就被阳陵侯带到了自己的院子,而后的十二年里,母女二人虽然见面也说话,但总是不够亲厚。那是从小接触太少引发的生疏。林氏的声音温柔极了,“雪儿,天太冷了,你先回房间里睡,祖父这里有父亲母亲在呢。”雪柳摇头,从林氏的怀中挣扎出来,微微泛白的小脸上满是同这个年纪不符的稳重,“不可以,我要送祖父最后一程的。”见雪柳坚持,穆林渊和林氏也不再劝她,只是让人又给她送了一件披风过来。棺木前面燃着两盏长明灯,雪柳就跪在长明灯前,不断往面前的火盆中添着纸钱。“祖父,您在那边,找到祖母了吗?”雪柳的声音很轻,刚说出口就被呼啸的寒风吹散。“祖父,刚刚母亲抱雪儿了,那怀抱好温暖,可雪儿还是更:()他宠妾我断财,侯府上下全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