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怔地看了看他,然后点了点头,他才满意地将我从车内拉了出来。阿德的手劲大,拽着我就大步往前走,周围的人见了也是纷纷低下头。我让他拽得手臂生疼,只是他现在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像是要去吃饭,倒是一副要去火拼的模样。我的眼皮跳得飞快,升降机的金色印花大门打开的时候,那条长廊上铺着暗红地毯,两边直挺挺站着的是清一色的黑衣保镖。阿德暗咒一声,拎着我的领子往前推。我心里满是疑惑和不安,正要回头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枪。枪口直直对着我的脑门。“……”我惊愕地看着他。周围的保镖见他掏出枪,都有了动作,阿德冷笑一声,扬声说:“这个是你们老头的心肝宝贝,今天怎么说也不是来闹场的,一个护身符也不让我们带着,怎么说得过去,是不是?”他单手抓着我,冰冷的枪口转而抵在我的颈后。“你为什么——”他从后面推了推我,说:“你也不要耍花样,只要你听话,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要怪就要去怪你那个叔叔,他敢耍我们,我就拿他的宝贝开刀。”资料散落一地,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双手紧揪着衣角。周围的保镖满是戒备地看着我们两个人,像是不确定阿德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让让阿德拉着我一步步地挪向前头房间门口。“开门。”他在我后方冷声道。我吸着气,手心满是冷汗,握着门把试了几次,才把门打开。门打开的时候,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抬起眼,看着前方。不算大的房间里,摆着几套长沙发,杜亦捷背对着我,我的目光正好和任三爷对上。他身后不过寥寥数人,训练有素地挺直站立,反观杜亦捷只余一人,空气中透着冰冷压抑的气息。任三爷原来单手倚着下颚,在瞧见我的时候,先是睁大了眼,然后缓慢地坐直了身子。“小少爷您怎么会……”张廷原来笑眯眯的脸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画面似的一怔。杜亦捷也立时回过头来,瞧见我们的时候,亦是微微顿了顿。阿德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扬着头看着张廷,冷笑说:“不用想了,你派的盯着你们家宝贝少爷的人,路上都解决了。”张廷瞬间脸色大变。阿德慢步挪到我旁边,枪口慢慢地移到我的太阳穴,笑了一声,目光扫了扫前方二人,“抱歉,杜哥,我擅自来了,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笔生意可能不太好谈,还是把任大律师带过来,有个律师在,什么都有个保障,三爷,您说是不是?”我的眼神和他正对着。任三爷睁大了眼,左手往旁边抓了抓,抓到那青玉杖子的时候,猛地狠狠地一敲。那神色像是极其愤怒,他这副模样我也曾经见过。上一世,常家老爷子害我额头敲出一个窟窿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他只有权威被冒犯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任三爷那一贯冷冰冰的容颜似是有了裂痕,他眼光一转,对着杜亦捷。杜亦捷看去也很是震惊,眼神对上我的时候还轻声唤了声“小祺”,任三爷霍地抓过桌上那一叠纸,二话不说地就要拿出笔签下去。“三、三爷!您可要三思——”张廷突然出手欲抓住任三爷拿着笔的手。任三爷转眼狠瞪着他,只见张廷一震,然后低着头哭丧着脸退至一边。笔唰唰唰地在纸上用力地划了划,任三爷将笔放下之后,抬眸看着前头。阿德拉着我慢慢走到杜亦捷旁边,杜亦捷脸色看去也不怎么好,眉头紧蹙。那叠纸让任三爷用力地抓在手里,只见那骨骼分明的手剧烈地颤着,纸张已经皱在一块儿。“放了他。”他说。声音像是锯子划动般地刺耳尖锐。杜亦捷双手交握着,看了眼阿德,沉声说:“快放了吧。”阿德看了眼前头,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杜哥,这句话我可不能听你的了。三爷,您先把合约拿过来,我得让您的宝贝侄儿陪我们走一趟,不远,就到楼下大门,我们坐上车了,马上把人还给您。”任三爷失了冷静似地,将手上的那叠纸用力地扔向杜亦捷,抬手指着阿德,冷声道:“休想。”杜亦捷的脸色亦不太好看,看着任三爷,口气森冷地说:“三爷,我们是诚心诚意想和您谈事,我敬您是长辈,只是我手下说得不错,您也得给我们留个退路。”杜亦捷侧头看了看我,神色复杂。阿德用枪口压向我,在我耳边冷声说:“快开口,求求你三叔,他不是最疼你了?”我觉得,吸进肺里的,只剩下一团冷气。“三叔。”我好容易才发出了声音,任三爷急急转向我,像是要朝我走过来,张廷及时拉住他。“三叔,我……”他的脸色惨白,我突然觉得胸口一窒。我该怎么出口?这种话要我怎么说出口?杜亦捷将纸张折了放进口袋里,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说:“三爷,我们再退一步打个商量,您把外面的人都撤了,我本也是想和三爷您做个长久的朋友,可是到这个地步我想也是不太可能了,只是任小少爷和我也是合作关系,今天的事情,我想就这么算了。”任三爷看着他,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抓过张廷咬牙低声说了几句。张廷摸了摸鼻子,把门打开了走到外头去,阿德架着我慢慢挪至门口,仔细看了看外面,又小声对着杜亦捷说:“杜哥,您先走。”然后,扬声道:“如果您半路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他们的宝贝少爷打成蜂窝!”任三爷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杜亦捷点了点头,出去前深深看了我一眼。阿德在杜亦捷走后接了通电话,在电梯口边推开我之前,扔下一句:“你也别摆出一副没脸见人的衰样,不过这次是你叔不仁,我们也不义罢了,他先按捺不住闹出这种事情,只好让我们牺牲你了,大少爷。”我让他推得向前几步,抬头的时候,正好瞧见任三爷步步艰难地走了过来。张廷一边扶着任三爷,一边左右嚷嚷:“快啊!下去叫人堵住那辆车!什么路口都给我堵住!想跑!没这么容易!哎,三爷、三爷,仔细脚下……”“祺……”他冲我伸了伸手,猛地眼睛一翻。我睁大了眼,只见他往后仰去,一旁的人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就看着人往下倒去。“三叔!”我飞快地跑向他,他一阵痉挛,眼睛往上翻,发出喘鸣声,看去呼吸困难的模样,意识混乱地抓着我的手臂。“三爷!快去叫医生来!”张廷想来是没见过任三爷发病,只知道胡乱地指使人。“药!他的药!”我急急地往任三爷身上摸索了一遍,什么也没找着,赶紧拉着张廷:“喷剂在哪里!“啊?”“他的喷剂呢!他哮喘发作了!”张廷慌乱地冲回酒店房里,里头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我扶着他,让他靠坐在我的怀里,周围的人适时地推开,让他有足够的空气。等到张廷找到喷剂的时候,他已经出了整身汗,唇色苍白如纸,我从张廷手里拿过喷剂,手颤得厉害,往他的嘴凑了凑,试了几次才对准了。“三叔、三叔。”我用了一剂,又唤了他几声,他闭了闭眼,喘鸣稍稍缓了下来。“医生呢!怎么还没赶来!”张廷对着手机叫骂:“什么?塞车!塞个鬼!要出人命了!”我一遍遍地用手抚了抚他的胸膛,他身体的抽搐渐渐止了,我抬头拉着张廷,急急说:“医生赶不过来的话,我们就去医院!”任三爷发一次病往往非同小可,持续性的哮喘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好好好——”张廷也是慌了,转头急急让人将找了张轮椅过来。我双手揽抱着勉为其难地将他扶上了轮椅,一边的保镖也急急上来帮忙,他死死抓着我的手臂,头仰着,空气有出无进似地,频频喘着气,“祺祺……祺祺……”我记得,那一年,他发病的时候,也是一直抓着我的手,只是那时候,我没听清他嘴里喃着的是什么。突然之间,我觉得心里难受。以前,他发病的时候,我也觉得不舒服。只是,没有一次比现在更难受。治疗的时候,他的手还抓着我的,指尖颤抖,微睁着眼。医生为难地看着,我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医护人员,“我能不能在这里……陪着他?”“不会妨碍你们的。”气似乎堵住了鼻子,我吸了几口气,说:“我叔叔他发病的时候,要人陪着,我……很多年没陪过他了……”我低了低头。看见自己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就像王筝说的,我不能因为那段对他们而言不算过去的过去,而拒绝和过去有关的所有。我也不能因为曾经有过缺憾,而想要在这一世全数弥补。其实这一切都只是我在自我满足。半夜的时候他又发了一次病,不过情况比之前一回轻了许多,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张廷守在外头,时不时探头进来偷偷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