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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 曹操 第10部大结局第十二章(第2页)

殷署、朱盖各点千名小校,一阵呐喊冲下山岗,直奔刘封而去。哪知刘封骂得挺凶,一见曹军拨马便跑,四百骑士更不怠慢,瞅都不瞅曹军一眼,跟着他们将军就往回逃。殷朱二将气愤而来,岂能叫他跑了,口中狂骂不已,在后紧紧追随,绕过一道山梁直追下去。曹操一时恼怒失了理智,这会儿见刘封诱二将入山,情知不妙,赶紧传令鸣金。可距离渐远,二将又立功心切,竟没听见军令。

朱盖一马当先,已绕过三道山梁,眼见就要赶上刘封。却见刘封绰弓搭箭,犀牛望月,照定他面门就要放箭;朱盖见机甚快,立刻伏于马背,停了片刻却不觉箭支飞过,抬头再看——刘封根本没放箭,早把弓收起,催着众骑士又跑远了。

“可恨!狗贼休走!”朱盖紧追不舍,见刘封纵马上了一座小山包,也带兵追上去。哪知蹿上土山再瞧,刘封却已不见踪影,连四百敌兵也无影无踪,对面只有一片密林,苍松翠柏荆棘丛生,左右崇山高耸入云,呈环抱之势。

“不好!”朱盖才知不妙,回头再看,不知何时自左右山梁冲下数千蜀兵,将归路截断,殷署已跟他们干上了。

朱盖顿觉惶恐,欲与殷署并势突出,怎料还未及下山,又闻金鼓大作;朱盖抬头仰望——左边山上竖起一面旗帜,乃刘备宿将魏延;右面山上也竖一面将旗,乃蜀郡旧将费观。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各处山头都有旌旗摇摆,虽然兵都不多,但四面包围甚是可怖,也搞不清哪儿的敌人擂鼓,只觉鼓声被山谷扩大了无数倍,如天降霹雷!

曹兵方寸大乱,正不知如何是好,箭雨也下来了。蜀军占据地势之利,四面八方乱箭齐下,朱盖这群人成了活靶子!三射两射,曹兵大溃,纷纷逃下山包;又闻喊杀声响,隐于密林内的刘封所部冲杀而出。眨眼间朱盖麾下一千士卒折损大半。殷署已知里面遭了暗算,想突出谷口,却觉敌人越聚越多,早把路封得严严实实,只得率兵冲上东面山麓,欲从半山腰绕出山谷。哪知突上去没多远,就闻轰隆巨响——满山坡的礌石并排滚了下来!

殷署大惊失色,忙寻了棵挺拔古树隐身于后;有经验的兵也各觅掩护之物,或是大树或是山石;但大多数人还是茫然无措转身乱跑。人哪有滚石跑得快?石阵滚过血肉横飞,一片惨号之声!殷署这一千兵也折了大半,剩下的眼巴巴望着同伴碾成肉酱,腿都吓软了。谷口的蜀兵又簇拥而来。上有埋伏,下有堵截,殷署唯恐滚石再来,只得带领残兵冲入敌阵硬拼;这时朱盖也跌跌撞撞赶来——他已身中十余箭,所幸铠甲厚实性命无碍,身边却只剩三百人了。

二将勇则勇矣,无奈寡不敌众,堪堪命悬一线。危急时刻蜀兵阵势渐乱,又见隐约出现两面曹营旗帜——原来曹真、曹休见二将被敌诱去,唯恐有失,各提一千兵赶来接应。蜀兵虽众,却是从各寨赶来的,凑在一处互不统领,前后受敌阵势稍乱。殷朱二将趁此良机奋力厮杀,终于冲出条血路与援军会合。

曹真、曹休深知险地不可久留,救了人赶忙折返。饶是如此仍有些迟,喊杀一阵接一阵,刘备麾下荆州部傅肜、张南、冯习、邓方,益州部陈式、阎芝、詹晏、陈凤等将各率人马自周匝小路纷至沓来,多则上千少则数百。左右山梁也布满弓箭手,曹军所过之处箭雨纷飞。四将也不管射来多少流矢,有多少蜀兵断路,低着头纵马直突,亲兵拨打雕翎紧紧护卫,这支曹军闯过一关又一关,总算狼狼狈狈逃出了重山——总共四千士卒,有命回来的连一半都不到。

曹操在高山上看得分明,他初次亲自领教到刘备发威,这个常败将军如今竟会有这么多兵马、这么多战将!他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又仔细观察蜀军兵势,这次瞧出点儿门道——刘备这招叫反客为主,步步为营,把所有路径山川占据住,虽然各处守兵都不多,但合起来是防御整体。倘若曹军深入,各山头的兵化零为整,自四面八方围堵夹击。若曹军单攻一山,各寨可齐来救援,曹军拿下山头得不偿失,何况山势陡峭岂是容易攻下的?围山打援更别想,谷道狭窄几无布兵之地,蜀军又控制路径神出鬼没,仗打到这一步实是死局!

正思忖间,又闻山下呐喊声——刘封又来了,还是那四百骑兵,还是不远不近的距离,还是恶言激将。

曹操气得咬牙跺脚、头晕眼花,却拿这小子没办法,不住咒骂:“刘备这织席贩履之徒,竟令此假子一再辱我。我黄须儿若在,必将小贼擒于马下!”他气恼间想起了曹彰,扭头吩咐秘书郎孙资,“速速传书邺城,调子文前来助战。”

孙资一愣——这是打仗,不是比儿子;太子留守邺城,却把个有兵权的王子调到都外,稳妥吗?

“听见没有?现在就去写军令!”曹操急了。

“是是是。”孙资不敢违拗,只好领命而去。

刘封在山下兀自哄笑不止,所骂之言也越发尖酸刻薄不堪入耳,曹军上过一当,唯恐再中埋伏,不

敢轻举妄动。曹操实是无可奈何,在此观看只能徒增病痛,只得长叹一声下山归营,勒令各部人马不得出战,任凭刘封骂遍曹家十八代祖宗也不理了。

梦中杀人

火红的烈日正当头,虽有树荫遮蔽,还是无法阻挡炎热;对曹操而言,不但身外炎热,心中更似火烧——转眼间他兵临汉中近两个月,别说击退刘备,连破敌之策都没有,大军羁绊于此,士气日益消磨。更可怕的是,蜀地闷热的夏季已到来,刚出伏就燥热难耐,以后日子怎么熬?

刘封不在山前叫阵了,如今又轮到曹军叫嚣挑战。不过刘备既行激将之法,又岂能被曹军所激?任凭曹兵喊破喉咙,他就是不出来。这场仗拖入了无聊的僵持,曹操占据城关之固,刘备据有山川之险,蜀军讨战曹军不出,曹军叫阵蜀军不应,谁都不上敌人的当,两边就耗着,但相较而言曹军已落下风。刘备的老巢近在成都,大可摆着这局面长期不动;曹军却远道而来,弹丸之地根本无法支应粮草,一切皆靠关中供给,不能久拖啊。

曹操丝毫办法没有,而且被炎热和疾病折磨得烦躁不已,他甚至有些后悔这次出征——此时距邺城择陵已过去整整一年,这一年他都干了些什么?行军路上犹豫彷徨,救援汉中姗姗来迟,到这里又束手无策。战场真是曹操最后的归宿吗?他老了,天下形势也变了,他注定不能似昔日那般纵横驰骋了。

不过人到了最后时刻总要挣扎挣扎,曹操也不甘心放弃,哪怕有一丝渺茫希望也想抓住。他甚至亲自统军至南山骂阵,而且转挑午后观望敌营,想趁蜀军疲惫之际寻出破绽。但这完全是徒劳,刘备没给他任何可乘之机,每每都是曹军自己疲惫而退。

今日也一样,曹兵顶着太阳骂了半个时辰,蜀军岿然不动,几座山头拒马锁路,强弓密布,也无丝毫破绽可言,曹操只得罢手而归。不料当他走出隐蔽的树林时,几只冷箭猛然从身边掠过——刘备密派弓箭手绕小路下山,欲狙杀曹操。

“护卫大王!”许褚一声大喊,满身臭汗的众将尽皆慌乱,又是护驾又是御敌,虎豹士弯弓搭箭朝密林一通狂射,却连敌人影子都没瞧见——山峦叠嶂密林幽深,藏几个人太容易了。

曹操愈想愈觉可怕,索性抛下众将士,率先“撤”回营寨;但他心神慌乱,一路攀爬起伏的山岩,几次险些滚下山坡,多亏许褚牢牢搀住,回到营中已汗流浃背。许褚也累坏了,长剑拄地气喘吁吁,早年他以一杆铁矛威震疆场,人称虎侯,如今年近六旬,大铁杆已用着费力,改以长剑护卫。曹操眼见许褚的汗水顺着花白胡须不住滴落,心中不是滋味——老了!就连英勇的虎将都不复当年,何况本就武艺平平的他呢?马都骑不动了,这把年纪当真不宜再拼斗。

稍微定了定神,杜袭、司马懿等都赶来压惊,曹操无意攀谈,把他们都打发走了,连孔桂也轰出去。严峻打盆清水,帮他脱掉衣衫,仔仔细细洗去汗水,用干手巾擦得一丝水珠不留,伺候他换上新衣,战战兢兢道:“大王左股有几处痱子,奴才侍奉不周,请大王治罪。”从长安到汉中道路艰难,又要连续在狭窄谷道行军,女眷不便相随都留在长安;离别时卞氏夫人叮嘱严峻小心伺候,若有差失定不轻饶,严峻哪敢大意?虽说只是点痱子,在其看来却性命攸关。

曹操面沉似水,左腿起了痱子却连瘙痒之感都没有,左半边身子似乎越来越没有知觉,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偏瘫了!

严峻不明就里,越发惶恐谢罪,曹操却道:“不碍的,你把李珰之叫来……”一抬头,见许褚摘去盔甲立于帐口,兀自喘息不止,又道,“慢着!你再去打盆清水帮许将军洗洗,刚才怎么伺候寡人,就怎么伺候他。”

许褚闻听此言赶忙推辞:“臣岂敢烦劳大王内侍?”

“你护卫寡人二十余载,忠勇无二,当初官渡对垒,徐佗欲行荆轲之事,若非你当场锄奸,寡人岂能活到今日?如今咱们都老了,不复昔日之勇,天气甚热你洗洗休息吧。打完这一仗我再多多赏赐,以后你安享晚年,别在军中受罪了。”曹操话中充满无奈的凄凉。

许褚更是悲怆:“末将侍奉大王到死,只要大王在军中挺一天,末将就陪您一日……”他虽咬牙矜持,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严峻不敢违命,搬张杌凳当让坐下,当真似伺候曹操一般伺候他。

曹操闷坐帐中,苦想破敌之策,依旧束手无策,信手翻着几十年间自己批注的兵法,却觉一切计策此时都全然无用。如今刘备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孰能奈何?又翻书匣内其他书籍,无意间摸到一卷《吕览》,不禁想起来昔日的谋主戏志才。如果戏志才还活着,面对今日战局又会如何筹划?五月乃仲夏之月,《吕览》有云,仲夏“处必揜,身欲静无躁,止声色,无或进,薄滋味,无致和,退嗜欲,定心气,百官静,以定晏阴之所成”。这月份确实该心平气和,行此无益之争本就是败笔。与其这么耗着,还不如留在铜雀台纳凉呢……曹操悄悄打起退堂鼓。

典满在外禀奏:“许都谒者郭玄信求见。”郭玄信乃颍川郭氏,与郭嘉是同族远亲,他虽在汉廷官拜谒者,却也是曹营死党。曹操本不想见外臣,但料想他大老远跑来必有急务,便没阻拦。

郭玄信风尘仆仆进帐:“卑职搅扰殿下清休,罪过罪过。此来是专程回奏天子侍从之事。”自耿纪等人叛乱后,曹操把皇宫的侍卫都打发了,如今刘协身边只剩几个小宦官。郭玄信只得重新为天子选拔侍从,忙了几个月才找到两个合适人选,送往邺城请曹丕决断,哪知曹丕不肯拍这个板,只好千里迢迢又跑到汉中。

曹操听是刘协的事,先带了三分不耐烦:“天子深居宫中,并无外务,也不必招太多侍从。”

“那是自然。”郭玄信擦着汗道,“卑职只选了两人,一个是渤海郡人,名唤石苞,相貌甚佳,却只是个赶车的;还有个小子是南阳人,放牛娃出身,叫邓艾,如今在屯田都尉手下当小吏,还有点儿口吃。他俩都不过二十岁,朴实憨厚出身卑贱,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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