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真好!”曹丕气乐了,“你到底是帮我,还是毁我?”
朱铄委委屈屈道:“我并无过分之处,是那崔琰性子古怪,我磨破嘴皮子他都不肯收,只能放下便走。再说不敢收的又不只他一个,可谁像他这么不会做人,还把东西给丞相送去,这不是故意寒碜公子嘛!”
窦辅却道:“你还说人家不好,崔季珪明知是你干的,都没提你名字,分明有回护之意。丞相想把这箱东西正式赐给他,人家没要,这才命我还回来。崔大人哪儿不公道了?”
吴质也忍不住了:“君子怀德,小人怀惠。似钟元常、崔季珪这等道德之士,你给他送东西跟打他脸有什么分别?只有下三滥的无赖俗吏才索贿。”
朱铄不敢顶曹丕,却对他们不服气:“别说这个,先朝也有明收贿赂悬称卖官的时候。”
吴质见他还敢顶嘴,叱道:“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好的不学,偏偏学混账的。贿赂公行位以私进,那等朝廷从上到下都是无赖!”
曹丕掐了掐眉头:“说这些都没用,父亲对此作何态度?”
窦辅喘了口粗气道:“丞相什么都没说,只是叫我把这东西给您送回来。”
“他没发脾气?”
“没有。”
即便如此曹丕还是惴惴难安,父亲这招比公然训教还厉害,这是叫他自己咂摸滋味啊!要是再有曹植从旁说闲话,那可太不妙了。
“还有……”窦辅又道,“我正要出府时,夫人派仆妇传话,叫我顺便请您去一趟,夫人有事跟您说。”
父亲知道也罢了,怎么连母亲都惊动了?曹丕越发头疼:“真是母亲叫我?该不会我父跟她提起此事了吧?”
“这倒不知。”窦辅摇头,“不过曹纯将军因病告歇,丞相原定午后亲往军营巡查,想必这会儿不在府里。”
朱铄当痰盂叫大伙训了半天,闻听此言蹦了起来:“糟了,主公巡营,我得赶紧回去!”
“快走快走!”曹丕急忙扬手,“没事别来找我,避避风头吧。”
“您也别耽搁,夫人召见,快去才是。”朱铄一溜烟跑了。
曹丕看着那口箱子,跺脚道:“唉!我也是遇事则迷,怎么错走了这么一步?坏了名声不说,还拉下许多亏空。”他毕竟还是公子,没个正经官爵,手头并不富裕。虽是打着嫁妆结余的名义送礼,可哪来那么多锦缎?都是向刘勋、刘威叔侄借钱置备的,欠下的账还不知怎么还呢。尤其前几日曹操突发奇想,要把从匈奴迎回的蔡邕之女蔡昭姬许配给鳏居的屯田都尉董祀,还要另赠份嫁妆,曹丕不敢不办,搞得亏空越来越大。
刘威哈哈大笑:“小事一桩,给公子用钱还能叫您还吗?我回去跟叔父知会一声,这笔账就算没有了。”
“多谢贤弟!”曹丕连忙抱拳。
“不敢不敢,”刘威起身,“以后用钱只管找我,都是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曹丕却道:“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可这份情谊实在难得啊。”他实是有感而发。曹营文武中最能敛财的就是曹洪与刘勋,名下不仅有大量田亩,而且偷着放贷取利。曹丕需要借钱当然最先想到曹洪,可那位叔叔不仅爱财而且吝啬,硬是一毛不拔,曹丕无可奈何才又寻到刘家。哪知刘威出手这么大方,亲戚还不如朋友呢!
“公子过奖,快走吧,夫人召见要紧。”
“是是是,稍待一时,咱们回来再聊。”曹丕叫上两个从人,忙不迭去了。
望着曹丕远去的背影,一直未开口的司马懿打破沉默:“刘兄,公子借贷之事倒也罢了。但要晓得盛极便衰的道理,令叔父如此竭力敛财,恐非益事。”
有道是富贵骄人,刘威把嘴一撇,全不放在心上:“怕什么?我叔叔与曹家乃是旧交,谁不让他三分?再说现在早不是当初新建许都的时候了,严酷执法之人都调任了。满宠若非在汝南执法太严,何至于被派往襄樊驻防?薛悌、王思之流被免去长史之职调回军中,就是那个长社县令杨沛,听说也被许都官员弹劾了,擅自用刑打死人命,正在大牢里待罪呢!谁还管得了我们?”
司马懿温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并不与他争辩,心中却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丞相罢黜酷吏不过是战败后缓和矛盾的权宜之策,你还当真了!
其实司马懿本不屑于与刘威为伍,只因刘勋正室夫人王氏无子,又爱慕上司马氏的一个女子,正谋划着休妻另娶。这女子论起来算是司马懿的远亲,两家因这层关系有了来往,司马懿更是借着刘威攀上曹丕这条船。当初他不愿入仕,可既然当官就得入乡随俗。曹操要立的继承人就是未来丞相,还可能是日后的皇帝,保对了主子就可以当佐命功臣,这么大的诱惑谁不想捞一把?
吴质一直默默不语低着头,见他们不再说话了,突然叹息道:“我有点儿担心公子。”
“担心他被夫人训斥?”窦辅问。
吴质摇了摇头。
“担心三公子进谗言?”刘威道。
“那不可怕。”吴质茫然望着空荡荡的院落,“人若身正影直,旁人何能害之?”
司马懿接过话来:“我明白,你是怕公子遇事瞎揣摩,错把崔琰那等耿介之士当成对手,无缘无故给自己树敌。真正忠于国事的社稷之臣可不能失去。”
吴质瞟了他一眼——说中了!